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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是一種宿命。宿命帶來的是無奈。那以後,宿命的感覺時不時來纏擾我,二十年,它就有了一種習慣的力量,使我整個人生的基調都顯著無奈。

十七歲。應該還虛年令十七歲的我,常常獨自從支弄走到弄堂,從弄堂走到盡頭。面前是半截牆似的水泥河堤。河堤邊倒著煤灰、廢紙和垃圾。河水溢著一股腥臭。我儘量放慢腳步。我慢慢地踱著步。當我意識到我踱步的時候,我的心就有一種悲愴。我自品這種悲愴,覺得悲愴使我與眾不同。我便更加放慢腳步。我心有所待,而又無所待。只有一次,英少女從橋那邊沿著堤走過來。我遠遠地看到她,我感覺她也看到我。那是是一團熟悉的身影。我面朝前方,儘量放慢腳步踱過去。悲愴的感受就成了一種形式。她走到我身邊的時候,崐我扭過了頭,我面朝河中。我無所可見。我能見她低著眼略瘦顯平的臉。我感覺到我與她之間流動著無言的悲愴。

到上山下鄉時,我還從來沒離開過故城,我還從來沒乘過火車。我本應該分到邊疆去的。我本應該去乘幾天幾夜火車的地方去的。父親給家鄉去了信。那裡是我的血緣之根,是父親常常提到的地方。經常有鄉下的人到家中來,說是搭船來的。有一次,母親給客人包餛飩,把她表脫下來放在一邊,客人走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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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紅床的故事 第一部分(21)

表也就消失了。父親趕到河邊,船已開了。那印象一直在我的記憶中。我很不願意去鄉下,我似乎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父親給我安排了這一走。似乎是匆忙地安排的。以後我曾多次埋怨過這一安排,但我的內心早已宿命地接受了它。我註定要到那個地方去的。圍繞去與不去,家裡人的態度,鄉下人的態度,我的態度,我在這兒都省略了。寫那個是不適宜的,會破壞這篇作品的調子。

我懷疑我是把踱步河堤從後面搬到了這裡。其實插隊後的第一年裡,我回故城回了七次。七次在故城的時間比在鄉村的時間要多得多。每次我都提著鄉下的水產土產,吃力地擠著汽車,擠著火車。年底的時候,常常乘的是悶罐子棚車。那是一種運貨的火車。我挑著滿滿的一擔子,前面是大米後面是豬腿。那一次,扣在豬腿上的繩滑落了,站臺上幾乎只有了我一個旅客,車就快開了,車上的人堵到了車門口,我使勁把一袋米託上車,又使勁把一條豬腿從高高的棚車踏板上拉上車。那一刻我想我應該是哭的,然而我只是滿頭滿身是汗地慶幸著。

鄉村生活的場景,在我以往的作品裡,或者淡化,或者美化了的。我想只有經過了那些真實的場景,我才有堤邊踱步的人生悲愴感。只是寫作的習慣告訴我,我應該對英少女有一段告別的沉重。

鄉村的太陽暖洋洋的。在城裡,我從來對太陽沒有這一點感受。鄉村暖洋洋的太陽下面,青蠅嗡嗡地飛,草籬笆上爬著藍色的小喇叭花,山牆邊的一塊土場上,靠桑樹田邊積著篩落的粗礱糠殼,貓在門口的青石上懶懶地睡。

一旦寫到鄉村景色,我就有一種習慣的筆調,其實那都是不真實的。我從來只沉湎於我的心中,我總是忽視外在的景色。到結婚成家以後,妻子還常常不留情面地糾正我對綠、藍、青的色辨。

我初下鄉時,一度住在堂兄家裡,那是兩間半被煙薰黑了的暗濛濛的舊瓦房。半間裡還隔養著豬。整個房子裡都充溢著豬屎味。我和堂侄睡一張床,很快我帶去的一床被子上,就混有房是的氣味與堂侄身上的體味。

味道還不是主要的感受。我整天覺得餓。另外我深感寄人籬下。總是稀粥。幾天中一頓胡蘿蔔飯,我滿上一海碗後,不好意思再添。堂兄對我說,一不有半斤多米。第一年我有定量每月四十斤米。堂兄的話使我感到那總是不夠的。

我越發忍著不敢多吃。

我穿得簡單。我想成為一個鄉下人。我還是被當作城裡人。我被小看,也受注目。那一刻我覺得什麼也不是。我無法再是城裡人。城裡人有工資,使鄉下人仰著頭看。我又無法是鄉下人。他們都會幹活。他們看我幹活的樣子便笑。我有所倚的是我有城裡家中寄錢,我用這個支撐著我的生活。比我大兩歲的堂侄深有遠見地對我說:你手不能提籃,肩不能挑擔,你不能靠小爺爺一輩子,

你將來是要靠我們的。

說十七歲的少年,說十七歲的少年到一個陌生的從沒到過的鄉村,說舉目無親,說生活不慣,說幹活累乏,說嚴炎冰寒,連同說存在的痛苦,說人生的悲涼。無法是抽象的,還是具體的,我都覺得意義不大,那不只屬於我。自然有比我在城裡更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