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夢迴風曲。沐霖勒馬回顧,見金帳之中,燈火輝煌,杯盤狼籍,空空蕩蕩,贏雁飛獨坐帳中,垂首撫琴。沐霖久久凝視無言,胯下的良駒不耐地長嘶,雙蹄不時躍起落下,踢起重重浮塵,他終於轉身策馬,率眾離去。
第八回 看成敗,人生豪邁
北靖五年至重光元年的這場大戰,幸朝在受盡屈辱五十年後終於大敗蠻族。這一戰之艱難之慘痛之奇異,在中洲史上可稱空前絕後,更有無以計數的戲曲說書反反覆覆將其間的故事傳唱。然而為了這一次的勝利,中洲也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南方還只是出糧而已,北方各省卻已是滿目創痍。
厚琊山原是主戰之地,各處可居人的谷地幾乎都被蠻族掠劫過,雖然有散於山原中的幸軍保護但依舊是戶戶有死傷,家家無餘糧。蠻族不通採礦,但每發覺一處必破壞一處,好些官礦都難以再行復工。銀河流經的風南草原本是宜牧宜農的沃土,但早些年就因蠻族的侵擾大半荒棄,在戰前為堅壁清野之需而為楊放燒去泰半,後來又因這一場蝗災而成白地。
明淩河以南的大片良田,向來是麥谷的豐產之地,素有北方糧倉之稱,亦是經了天災人禍顆粒無收。西京以北的大小城鎮百姓均已撤走,找不到什麼東西的蠻族惱怒下將之統統燒燬。但若是和西京比起來,卻又算不了什麼了。數十萬大軍在西京城裡長達一年之久的纏戰,幾乎遍及了西京的每一座房屋,每一道小巷,有時一間小屋子就數度易手,連皇宮都很難找到一個完好的房間,西京的每一方石板下都淌著殷殷的碧血,每一個路口中都壘著成堆的屍骨,屍臭味在這座城裡瀰漫了好些日子,直到重光二年才漸漸消散。
十萬蠻軍離開時只餘下了不足二成,守城的五萬將士和留下來的十多萬青壯男子,活下來的只有三萬。蠻軍撤走後的西京,如同一座死城,三萬形同鬼魅的活人守著二十餘萬具屍首,苟且偷生於這座史上最大的廢墟之中,這就是雲行天回到西京時的景象。
雲行天一行回到西京後來不及喘一口氣就開始連日連夜的忙了起來,修葺房屋,清理屍體,拆掉無計其數的路障。好在幾十萬大軍都閒下來了,勞力是不愁的了,積壓在雪擁關和遠禁城的大批糧食終於可以大大方方的運進西京。入秋後降了霜,所到之處片草無存的蝗群終於止步於遠江而沒有繼續南下,又下令收起燒掉蝗屍,以免來年再度為患。此後疏散到南方和山原中的百姓陸續返鄉,居無處食無著,哀嚎盈耳,餓殍遍野。
雲行天反覆與眾人商議,只有從沐家買糧一途,然而自蠻族退兵以後,沐家賣糧就再也不若戰時那般痛快,這自然是防著雲行天,本也是應有之義。更由於經這一年大戰,北方歷年積下的金銀所餘不多,開礦重採又非一時可行,交錢時未免不如過去那般痛快,沐家有了藉口,更是不肯運糧過來。還有越發令人難堪的,就是那些遷去南方的婦孺老幼不少已在南方安定了下來,不願再回北方,還叫了兒子丈夫跟了去,北方經多年戰亂,本就人口稀少,這一來勞力更是不足,不得不遣散了大批軍士。
袁兆周有時心中暗自慶幸雲行天沒有依自家的話殺了沐霖,否則不要說沐家打過來誰勝誰負,單是不再售糧這一條,就夠嗆。不過沐家僅衡輕重後還是不敢完全斷了糧路。成千上萬為飢餓所迫之人,若是不顧一切衝向遠江,沐家也是決計消受不起的。何況衝過來的並非一般饑民而是數十萬在與蠻軍之戰中存活下來的精兵悍將。
終於由贏泌和與沐家總理糧秣的高總管一起商議了個條款,以雲行天這邊的兵器箭支和精鐵換南糧。沐家曉得若是運糧過去,待雲行天緩過勁來定要南征,雲行天也未嘗不知這些送到南方的兵器箭矢終會落回到自家頭上來,交給南方的大量精鐵足以讓所有尚可開工的鐵礦一刻不停的開採數年,但在現今的情形下,兩邊的人都只能勉勉強強地接受了。
這年初雪落下之時,西京已重修得堪可住人,百姓漸漸地回來,城裡開始有了些人氣。進了臘月裡頭,雲行天居然在街上聽到了年糕臘腸炮仗的的叫賣聲,他精神一爽,想道:“也是該把他們接回來了。”
臘月二十日開始,通往西京的大道上突然熱鬧了起來,地上的積雪日日都來不及堆起就被踩化,許許多多車馬日夜不停的往西京趕來。在西京的城頭,雲行天手下的將官們焦急的擠在一起等待著各自的親眷歸來。戰前退到遠禁城以南的文官們也回來了,最讓雲行天高興的是,贏氏一族由贏淆的帶領下回歸北方,他們不但將數千贏姓族人帶回,更有數萬的百姓跟隨他們擁回了久違的家中,他們帶來了糧食,綢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