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害死了他。”我發出似哭似笑的呻吟,“你告訴我,我還有什麼理由繼續去做醫生?”
他像是要尋找恰當的詞句來安慰我,但最後只說了五個字:“你得想開點。”
“我沒有承擔醫療事故的責任,老闆娘的丈夫沒有背上殺人兇手的罪名,實際上是一回事。”我喃喃自語道,“我想過報仇,可那有什麼意義?”
“……暫且不說這個,你把這些往事都告訴了阿吹?”
“是的。”我說,“我的身上什麼味道都有,唯獨沒有醫生的味道。”
我能感覺出阿吹對我的信任,因此我更有義務告訴她真相。
信任有時是一種負擔。因為在很多時候,信任會衍生出依賴。
依賴會讓你感到心情舒暢,意氣風發,但在不知不覺間,它就像條繩子,像根藤蔓般的纏住你遊離的腳步,那時你或許就會把它當成負擔,甚至是累贅。
我還要繼續在鱗人公寓裡生活下去,阿吹遲早要離開,這裡不是屬於她的世界。
效果很好,真相有時就像一把鋒利的刀,能割斷所有牽掛和羈絆。阿吹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一個多月,我不猜她是故意躲起來不見我,這樣更好。
這一個多月中,我的生活恢復了以往的節奏。做些散工,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時候我經常覺得自己很可笑:為了不讓阿吹見到我狼狽的模樣,居然放棄了伴隨我很久的夥伴,我是個傻瓜,就算被她見到了又如何?那才是真正的我。
然而當阿吹真的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我卻萌生出一種猝不及防的窘迫。
“這些天我去上學了。”她站在走廊裡,揹著褪色的書包,那隻虎斑貓躲在她的身後,警惕地上下端詳我。
“唔,挺好。”我想不出該怎麼回應,只好含糊其辭。
“學校還是老樣子,老師糊弄學生,學生糊弄學校,學校糊弄老師,總是這麼奇怪的迴圈。”她嘟噥道,“沒意思。”
“換個好一點的學校吧。”
“能在這裡上學,就不容易了。”她撓了撓後腦勺,“多少還是有收穫的。”
其實我很想問她有什麼收穫,話到嘴邊忍了回去。
“給你的。”她開啟書包,取出幾個蘋果,雙手捧到我的胸口,“看我重新上學,媽媽也捨得給我買好點的蘋果了,我沒吃,給你攢下了。”
蘋果很紅,很大,小手蒼白而瘦弱,這種鮮明的對比令我的鼻子發酸。我連忙轉過身,竭力讓口氣顯得冷漠:“別再做這種無聊的事了。”
“我說你和爸爸身上的味道很像,不是指醫生的味道。”
“嗯?”
“爸爸對我有時很溫柔,有時很暴躁。我喜歡爸爸,每天睡覺前都會許願,希望他明天會對我好。有時管用,有時不管用。後來我終於感覺到,爸爸似乎是既想對我好,又怕對我好……我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沒人告訴我為什麼!”她的聲音越來越大,“你也是這樣!你的態度讓我忍不住想到了爸爸,我是不是很討厭……求求你告訴我!”
我以為自己早已對聲淚俱下徹底免疫,可是阿吹的眼淚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她的手一鬆,蘋果滾落在地面。我手忙腳亂地撿起來,結結巴巴地解釋:“不,你不討厭,你沒有犯任何錯,是我錯了。”
沒想到這句話一出口,阿吹由小聲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我蹲下身,摟進懷裡,任憑眼淚橫流。哭吧,阿吹,把這些年來的委屈全部哭出來。
“爸爸……我想你。”她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沒有人願意成為別人的幻影,但此時此刻,我真的希望他父親的靈魂能夠附到我的身上,像我一樣體會到懷中那個生命的溫度和顫抖。
十
楊森答應了我出院的要求,他從未見過我在別人面前像個孩子一樣,哭得那麼肆無忌憚。
我要回去,我要回到鱗人公寓去。那冷漠陰暗的地方,有一段美好的回憶,一段我原本以為此生再也無法感受的溫暖。
成年人很容易低估孩子直覺的敏銳,我就是其中之一。這種敏銳,給我帶來過恐慌、茫然,同時帶來過充實和幸福。
鱗人公寓的輪廓出現在前方,我忽然萌生出一種惶恐:倘若有一天它被拆除了會怎樣?
阿吹被害後,我壓抑住心中的悲傷和憤怒,生怕被楊森看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想想真是可笑,這種固執和堅持,本質上毫無意義。或許正如楊森說的,我是在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減輕心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