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憲,拿他當朋友而非部屬看待。
胡宗憲當然也明白。他的目的,就是希望得到這樣的待遇,才可以作進一步的深談——他跟趙文華的境遇略相彷彿,亦是受了張經的冷落。在沒有部督、巡撫的省分,巡按御史威風凜凜,無所不管。有了總督與巡撫,他們兼著右都御史與右金都御史的銜頭,不但接管了他的一部分職權,而且對他還可以直接指揮。為此,胡宗憲深感委屈,想借趙文華的力量,爭回失去的權力。倘或不能,至少也得設法透過趙文華的關係,讓張經能夠採納他對防倭的主張。
他的主張是剿撫兼施。而張經專主攻剿,因而不理他的建議。至於趙文華,所奏七事的最後一件,與他的主張相合,相信必能談得投機。當然,深談之前,必先灌灌米湯。
“大人的奏疏,我已經從邸抄中拜讀了。真正經天緯地的宏猷!宗憲迴環誦讀,越讀越心折,實在不能不拜服。”
這一盞米湯稠得化不開,趙文華喜孜孜地問道:“原來你已經讀過我的原奏。”
“是!”胡宗憲朗朗然地,將趙文華的奏疏背了一遍——也虧得他有那分強記的功夫,居然隻字不誤。
“老弟,老弟!”趙文華頓生知遇之感,激動地打斷他的聲音,“你不必再背了!我知道,我知道。且請更衣,我們好好談一談。”
胡宗憲沒有帶便衣,趙文華便教人將自己新裝一件大紅紵絲薄棉袍取了來,為他更換官服。同時吩咐廚房多備宵夜的食物,竟似要作長夜之飲的光景。
“老弟臺,”趙文華毫不掩飾他對張經的不滿,“皇上命我到浙江來督師,你想想我是什麼身分!”他稱張經的別號說:“張廷彝竟這等慢待我,真不知他其心何居?”
“是!”胡宗憲答說,“我亦替大人不起。只有請大人忍耐,看在他是老前輩的分上,擔待一二。”
“他要擺老前輩的架子,我偏不賣他的帳!”趙文華緊接著說,“我倒要看看他,有何本事?老弟,你跟我說一說,張廷彝在這裡幹了些什麼?”
“莫測高深!”胡宗憲作個無可奈何之狀,“但見督部席不暇暖,今天閱兵,明天看防務,僅儀道途,也夠辛勞的了。”
語含譏刺,趙文華心想,看來他對張經亦頗不滿,不妨跟他共心腹。轉念又想,世途險忁,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許張經意存猜忌,特地派他來偵伺動靜,甚至“臥底”,亦未可知,自己不可冒失。
這樣一想,口頭便謹慎了,“張廷彝就是架子大些。”他說,“論才長是不錯的,經略兩廣,幹得有聲有色,很得士官的信服。朝廷徵西南狼土兵而以張廷彝主持全域性,因事擇人,是很高明的一著。”
胡宗憲愕然,何以口風一變?細想一想,恍然大悟,趙文華是心存疑忌,有意試探。這也難怪,彼此初見,沒有交淺而言深的道理。
不過,雙方地位不同,只許他出語試探,不許自己試探他。而且亦不必亟亟於表見,只要殷勤相待,誠意自見,就會一天比一天來得信任。
於是他只談談風土人情,看趙文華有些意興闌珊了,便即問道:“大人行館寂寞,不知如何消遣長夜?”
“有什麼好消遣的?無非一個人吃悶酒。”趙文華忽然問道,“可有什麼驅睡魔的奇書怪書?”
何謂奇書怪書?胡宗憲不甚明白,不過想來總是些有費腦筋而可以奇悶的閒書,因而答說:“近日坊間就出了幾部稗官說部,情節新奇,文筆甚細,略可一觀。”
“呃,是靈怪,還是胭粉?”
這一說,無異明白表示,喜愛這兩種稗官說部。胡宗憲答道:“有靈怪,也有胭粉;有新刻印的,也有鈔本。”
“還有鈔本?”趙文華興致來了,“我在京裡,這些東西也看得不少,卻從未見過鈔本。想來必是罕見的好書,叫什麼名字?”
“叫《西遊記》。卻不是前朝丘處機所作;各回事異,這部《西遊記》說的是大唐高僧玄奘,西天取經、歷盡諸般災難,如何化險為夷的故事。”
“這是靈怪!老弟可有這個鈔本?”
“我可以借得到,只是其中有些關礙,不敢進獻。”
“怕什麼?”趙文華問,“是何關礙?”
“借古喻今,不免諷刺時事。”
“那也不要緊!”趙文華越發心熱,“我倒正要看看,諷刺些什麼?”
“看不得,看不得!”胡宗憲故意搖著手說,“(奇qIsuu。cOm書)其中的忌諱極大;大人不看也罷!”
“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