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見狀忙上來披袍子遞暖爐。
“王爺一路可安好,後院的夫人哥兒從中午就扮上了,都在等著王爺呢?”
“禾兒在哪?”
他很想林禾,今天再一次看到皇上,看到太后,他就覺得他們會把林禾帶走,就像當初突然隨了他的願,把林禾賜給他一樣。說不上怎麼就會有這樣的感覺,他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麼要想著法子回來,為什麼要讓禾兒回來……
醉意上頭,張延成的思緒便隨著酒意浮沉,很多想法從腦中如飄絮般輕浮而過,伸手想去抓住些什麼,卻什麼都抓不住,滿手滿心的空虛便鋪天蓋地的向他湧來。
“禾兒去了哪裡?”
禾兒,禾兒,你在哪裡,讓我見見你吧,哪怕只是遠遠的看著你也好,你在哪裡?
“今日下午太醫院蘭大人來請禾哥兒,說是皇上召見。”
張延成的心猛的一抽,嘴角上揚,醉意襲面,滿眼朦朧水汽。
皇上,你果然還念著禾兒,你果然不捨得放了他。
“你們下去吧。”
管事的聽得張延成飄忽的甚或有些虛浮的聲音,又跟了兩步,被張延成回眸一望,那片死寂絕望的眼神,是我家王爺?心中咯噔一頓,便不敢再跟。
張延成腳步蹣跚凌亂的踏著雪往前走,林禾小的時候喜歡沿著他在積雪中印下的步子一步步的走,所以他常不讓府裡把積雪掃了,多少是有些念著那是靜好的時光的。
腳下每一下都能聽到格嘰格嘰的響聲,那樣刺耳錯雜那樣悲涼孤寂。
後院的煙花盆子從早上便架好了,信手拿起火摺子點了一盆。
奼紫嫣紅,曇花一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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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禾,這些年辛苦你了,朕會兌現當日的承諾,你已不是戴罪之身。如今又治好了太后的病兒,想要什麼封賞,儘管說,朕一定滿足你。”
“罪臣萬死。不敢有所求。”
皇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那雙睥睨天下的眼眸中,倒映著跪在地上,伏著身子的林禾。
今年該及弱冠了吧,臨走時也不過舞勺剛過,五年了,一走就是五年啊。
那時也是這樣跪伏著身子,好像長高了些,好像瘦了些,好像不得那時的靈氣了……
“皇上,林公子醫術精妙,不如派了太醫院可好?”
一旁侍立的蘭有善早相中了林禾那手醫術,恨不得挖了埋太醫院裡。
“恩,倒是個好主意,林禾覺得呢?”
第 24 章
三綱,君臣,父子,夫妻。
林禾依偎在父親懷裡,那裘袍取料一般,但柔軟暖和,和著淡淡的香味,林禾在裘袍的包裹中睡得很沉,父親輕輕拍打著他的身體,輕聲唱著詩經。
綠兮衣兮,綠衣黃裡。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綌兮,悽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他的父親叫陸九桓,官居廷尉正監,生的風流倜儻,器宇軒昂,慕者甚多,然獨對糟糠用情至深,對林禾更是寵而不溺,盡心教養。
林禾很喜歡父親,也很喜歡母親,父親常跟他說君子當尊君為臣綱,要忠君,於是林禾也很喜歡皇帝,從小便志在朝廷,心繫社稷。
“君憂啊君憂。”
父親今天講的是介子推的故事,林禾畢竟小,聽著聽著便睡的沉了。父親卻還在講,聲音低沉和緩,極是悅耳。
“介子推割股充飢,割股充飢……”
燭影搖晃不定,紅淚相對無語,父親好像一直在重複著這句話,然後慷慨的就死。
“不,您不但要賜死微臣,更要誅滅三族。方顯皇上英明果決,執法嚴明,卻又仁義恩澤。”
“朕虧欠愛卿太多,朕答應愛卿為你留下血脈,設法救下君憂。”
“謝謝皇上,皇族小一輩中,青陽郡王張延成最為出色,微臣細觀郡王,發現他與犬兒相交甚篤,若皇上日後要在郡王府中安插眼線,犬兒最為合適。”
綠兮衣兮,綠衣黃裡。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忠君,忠君,忠君,忠君……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