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沒再說話。
第二天,我知道,他用了那劑毒藥。
因為主上被救下了。
他醒來時臉色蒼白,把我們遣出房去,只留了四公子。
等我聽令再進房時,他已經穿戴整齊,彷彿從未受過傷,筆直站著,道:“叫各分堂主來見我。”
他重傷之下偽裝得一切如常,每邁出一步,我都望見他攥緊地雙拳微微顫抖。
如此,終於把旁人都騙過去了——當日,山莊傳出訊息:戰門主上重傷不治實為一場騙局,決戰一切如常。
那些蠢蠢欲動的幫派,全部熄了動靜。
我知道接下來是要出事的。
顧小姐練損派功夫的事,我也聽說了始末。他最看重小姐的性命,費了那一番周折,又是診治又是帶她去見南山禪師,只為讓她安好,她卻執意毀了自己。
此事,他必不會罷休。
更火上澆油的事卻在後頭。
有傳言說,是小姐和姬家合力安排了這一場陰謀。她是料定了主上會不惜一切就她,所以跟主上打鬥,然後趁著主上不治之時與姬家人裡應外合,重創戰門為顧主上報仇。
她做了這樣叫人心寒的事——他就更不會饒過她。
果然,接下來,他就封了院子,不準四公子他們再見顧小姐。出了我們幾個,旁的婢女也不能進來走動。
他囚禁了顧小姐。
深夜之中,我在外當值時,聽到房裡聲響。小姐的聲音疲倦又虛弱,求求他放開手。
慢慢地,她哀求的聲音變得虛弱,直到消失。
她是眼見著消瘦下來,初識,我進房時,見她呆呆坐著,眸子空洞,也不知道是望著哪裡。後來,她就是躺著,仄仄的,又像是累,又像是染了什麼病。我主動向她提了幾次,每次提,他都起身,冷冷離開。
人恨得厲害了,是什麼都能做出來地。
他折磨她,傷害她,想盡辦法的讓她生不如死,不過是因為他心裡已經絕望。
顧小姐只知道他是自己殺父滅門的仇人。
她卻想不到,這個仇人,還在刻骨銘心地愛著她。
我們收到的命令,是不準管她。不管她說什麼,做什麼,統統當做不存在,只聽令主上一人。
可她病著。
開始的時候,他吩咐我們熬補藥喂她,她像小時候一樣,看到藥先忍不住滿臉苦楚。小姐白天夜裡的昏睡,喂這口藥都是喊許久,直到那天,他騙她道,這藥能絕子。
她於是格外配合。
他心裡清楚,小姐不想同他沾上什麼關係,才想出這樣騙她的法子。
這藥耗著,她馬上就出了事。
原本,是四公子過來,恰好碰見他們兩人鬧騰,看四公子的意思,他是診到小姐生了什麼重病,小姐自己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主上心裡就更生氣,興許自始自終也沒能聽進四公子的話。
待到小姐睡了,他給她診脈,接著就交代我們,出了補藥,再多熬一份驅風寒的。他做這一番吩咐的時候,眉目之間略有遲疑,似乎是不大敢給她開方子。
小姐那樣子,著實也不大像只是染了風寒。
我隱約覺得,先前那番拖沓的痛苦折磨,興許,只是個前兆而已。真正的變故,大約是在日後。
山莊裡今年全然也不是除夕的樣子,往年佈置這些事情,多半是由五公子負責的,他性情平易,又喜歡熱鬧。可今年五公子似乎格外忙,也沒幾次見他在山莊裡走動。
格外靜,冷清。
除夕夜裡,山莊裡來了不少人。他吩咐我們把小姐臉上塗抹的看不出面目來——那樣子,可著實比她平時難看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很滿意,帶著她出門了。
他登任主上時,把小姐鎖在房裡,後來,她逃走了。他向來是不發脾氣的,即便是生氣,多半也就是因為小姐鬧事,他向來都是冷著她不管,過不了一時半刻,她就主動找了來,乖乖的道歉,他做慈善狀,放她一馬。可那一次,他心裡知道,她再也不會回來了。頭一回,他大發脾氣,就是在她逃走之後,房裡的東西被悉數砸碎,進來稟報事務的門眾被掃除了門。
興許,就是為了那件事,他不敢單獨把她放著。這些日子以來,他即便不在這間房裡,也要在園子裡其他的廂房裡,總歸,是靠近她的地方。舉行除夕大宴的園子離著這邊遠,他放不了心,只能帶著她。
小姐整張臉都被畫成那樣,心裡多半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