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枝頭歡快叫著,清涼沁爽的夏風悠悠吹著。
方姨娘興奮地換了一身新綢子衣衫,壓箱的珠釵戴了滿頭,到了堂屋。
雲菀沁已提前到了,坐在楠木大圈椅裡,翻著賬本,抬頭看了方姨娘一眼,打了個招呼:“姨娘早。”方姨娘出身鄉下人家,粗手大腳,若論長相和風情,還沒白雪惠的一半,當初若不是許氏舉薦,雲玄昶並不會將這個丫鬟收房。
方姨娘見她坐在左邊的主人位置上,心裡一個咯噔,老爺說了,這段日子管事她才是主,雲菀沁只是個副手,主要是學習經驗。
如今見她堂而皇之坐在主位上,方姨娘不大舒服,興奮也少了些,可看在雲菀沁是嫡長千金的份兒上,還是哼哼了兩聲,強顏歡笑,福了個半身禮:“大小姐早。”
雲菀沁將她隱藏著的不高興盡收眼底,這個方月蓉,在母親身邊當貼身丫鬟時,性子還算老實,可自從當了姨娘,心就野了,尤其被白雪惠壓制了幾年,剛有機會能翻個身,怎麼能不好好圖表現?
母親臨終前對方月蓉的託付,歷歷在目。
許氏枯槁如柴的手拉著方月蓉,晦暗無神的瞳仁幾近渙散,卻還是期盼地盯住侍奉在旁多年的奴婢,從牙縫中溢位遺言:
“……月蓉,我將你給了老爺,只求你今後幫我照顧我的兩個孩子,若是那白雪惠對我沁兒和錦重不好,只求你幫忙護著一些,還有,那白雪惠若今後生了兒子,我怕老爺會偏心,冷淡了錦重,更要靠你在老爺面前說好話……我無以為報,只有今生還你自由——”說著掙扎起身,從枕下掏出一張紙,伸到蠟燭上,橘光一跳,紙張迅速被火焰吞噬,點著了。
“夫人,”方月蓉看到夫人燒了自己的賣身契來表達決心,心裡一驚,擦著眼淚做了承諾,“奴婢十歲那年家鄉饑荒,父母兄姐全死了,奴婢幼時長得粗醜,別人都不要奴婢,若不是夫人心底好,收留了奴婢,奴婢早就重新投胎做人了!夫人就算不叮囑,奴婢也定會將小姐和少爺當做眼珠子一樣,從今以後,便是拼了命,也不會叫兩人受委屈!”
好一個情義滔天的忠僕哇!說得比唱得好聽!
結果呢?
雲菀沁並不奢望方姨娘能為了自己和弟弟拼死拼活,可是——
成了姨娘的方月蓉早就忘了許氏的恩德和曾經的承諾,什麼時候維護過雲菀沁姐弟一天?若是維護,便是擺明了與白雪惠作對,白雪惠得寵,她又間接得罪了老爺!剛飛上枝頭,難道又要打回原型麼?方月蓉可不笨!
前世,雲菀沁出嫁前,白雪惠偷偷在飯菜下不孕藥,方月蓉是知道的,她怕得罪夫人,裝啞不說!
雲錦重一天天被白雪惠故意養壞了性子,方月蓉還是沒說過一句話!
最後,雲錦重被雲玄昶趕出家門成了賭鬼生不如死時,方月蓉本來可以勸和,依舊是默不作聲!
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的,要報恩、拼了命也要維護主子的血脈麼。
雲菀沁賬本一角從指縫滑出,眼神沉下來,卻仍噙著笑:“姨娘站著幹嘛,還不坐下來。家中事情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還等著您操持呢。”
方姨娘見雲菀沁身著一件灑花煙羅小綢衫和百褶如意月裙,插一柄鎏金點翠梅花銀簪,氣態雍容,慢條斯理,心裡一動,其實她也聽聞過白氏與雲菀沁前些日子槓上了,指不準這次白氏母女走黴運,便是跟她有關,這大小姐,自從落水起來後,性子就變了個人,今兒不知怎麼的,眼皮直跳,有些不大好的預感。
等兩位都坐下來,莫開來將一部分庫房賬冊遞給方姨娘。
方姨娘頭一次主持中饋,以前跟在白雪惠身邊,白雪惠怎麼會讓她學到一星半點,連賬本都沒給她瞧過呢。她學著白氏的模樣兒,舔舔指尖,翻一頁,清了清嗓子,擺出幾分主子模樣,抖了抖柳葉眉,問:“莫管家,家中的賬本、契書都齊了?”
莫開來望一眼雲菀沁,答道:“還有部分下人的身契,是前夫人的陪嫁物,一直由前夫人私下保管,沒有放在庫房,大小姐前些日子拿了過去。”許氏嫁給雲玄昶後,將賺錢的地契、店契交給了丈夫,陪嫁奴才的賣身契都是自己保管,雲玄昶反正拿到了最貴重的,自然不會在乎那些蠅頭小利,並沒多說什麼,這回見女兒要,想想無非就幾個奴才的賣身契,便也答應了。
方姨娘鳳眼一斜,掃了雲菀沁一下,有些責怪的意思,嫁妝雖是前夫人留給她的,卻還是屬於老爺的家業,她一個小丫頭拿去保管,不成規矩嘛,語氣柔和,卻話裡藏針:“出嫁前,嫁妝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