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哥見娘和奶奶她們都在午間小憩,婢子也靠在門口打盹兒,從炕上爬起來,披了褂子,偷偷溜出院子,先在侍郎府後面的荷花池轉悠了會兒,像在鄉下一樣,打了幾次石子兒,又摸了摸池子裡錦鯉,最後轉著轉著,不知不覺,晃悠到了主院這邊。
娘說過,這個是二叔跟二嬸住的地方。
七歲的茂哥站在籬笆牆砌的月牙兒門前張望,果然是比其他幾個院子寬敞氣派些,娘說二叔是朝廷命官,不僅宅子漂亮,裡面肯定還藏了不少好玩的玩意兒。
光瞧這幾天吃的喝的,都是茂哥在農村沒見過的,主院裡肯定更多好吃好喝的。
可惜,娘又說了,那二嬸心眼窄,從沒主動叫他們進去主院瞧瞧。
這麼大的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自然將孃的話都聽進去了,一句句都記得牢牢。
茂哥張頭伸頸地朝裡面望了會兒,又輕手輕腳地朝月門裡走了兩步。
喬哥兒眼下正在主院當差,他是小廝,不方便進內間伺候,便跟其他幾名家丁一樣,在外屋打雜,這日,他跟平時一樣,在靠近門口的外屋,拉了一條竹床,正倚在上面美滋滋地半寐半醒,午休乘涼。
月門外動靜一響,喬哥兒睜開眼望過去。
一個曬得黝黑,虎頭虎腦的小孩趴在門沿邊,探頭探腦。
喬哥兒皺眉,原來是老爺鄉下來的侄子,夫人嫌吵鬧,最不喜歡,連忙起身,幾步上前,用手一擋,不讓他進來:
“喲,小公子,這兒可不能隨便亂進,夫人正休息呢。”
主院葺得漂亮,茂哥瞥了一眼就挪不動腿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曉得是小嬸嬸這邊的家丁。
來京城之前,黃四姑怕被人瞧不起,提前就告誡過兒女,大城市的人,大多都排擠外來人,尤其他們又是鄉下人,所以遇著人,挺直了腰板兒,遇到了奴才,就更別客氣,你越客氣,他越狗眼看人低,看不起你,就該大聲說話,他才把你當回事!
於是,茂哥也沒將喬哥兒放眼裡,腰一叉,道:“俺就進去瞄瞄!你是哪裡來的奴才,俺娘說了,俺們是貴客,你只是伺候的人的,你居然敢攔俺!”
白雪惠前些日子每次從西院回來,只要受了黃四姑的氣,便關在房門將鄉下來的這一大家子罵幾句,喬哥兒聽得耳朵早起了厚繭,俗話說,上行下效,主子瞧不起的人,奴才肯定也是門縫裡看待,這會子哪裡將茂哥看在眼裡。
看小孩兒一身土氣沒脫,臉頰手掌都黑黢黢,不知道哪裡野過了的,喬哥兒暗中嗤了一聲,將茂哥兩臂一箍,拽了出去,嘴巴里倒還是客氣地哄著:“成成成,堂少爺是貴客!但貴客在別人家裡,也得遵禮節,伯老爺與嫂夫人在家中忙於下田收成的生計,卻也應該教過堂少爺這些道路吧。”
喬哥兒只當小孩子聽不懂奚落,茂哥卻是跟親孃黃四姑一樣,別看野裡潑氣,該有的腸子一根也沒撂下,曉得這個奴才說的不是什麼好話,腰一叉,正要回嘴,卻已經被他抱了起來,弄了出去。
喬哥兒擋在了月門口,茂哥進不去了,只得跺了兩下腳,轉身走了。
喬哥兒看他走了,犯了個白眼,呸了一聲:“鄉下小胚子,行了大運,在侍郎府享受幾天,還忘形了!”說完便進去了。
這兒找不著樂子了,茂哥正要回去,傳來窸窸窣窣聲。
扭過頭,穿著一聲月白綢袍的堂哥閒庭漫步地經過,後面還跟著個書童和小廝,似是剛從宅子外回來府裡。
雲錦重剛從國子監下了學,正要去西廂做功課,沒料正撞上這一幕。
雖然雲菀沁並沒有對弟弟說懷疑是喬哥兒受了白氏的主使,禍害他,但云錦重不小了,還是有自己的心思的,打從龍鼎山一事後,對喬哥兒餘怒未消,還在計較著,要不是喬哥兒,自己哪裡會墜崖,姐姐也不會失蹤幾天,這會兒見他有了新主子,好了傷疤忘了疼,狗尾巴又翹了起來,畢竟還是半大孩子,想要藉著淘氣又莽撞的茂哥修理修理這狗奴才。
雲錦重見喬哥兒回裡面睡覺去了,茂哥一吵一鬧,他肯定得管,故意轉過臉龐,跟堂弟打了聲招呼:“咦,茂哥怎麼在這裡?”
茂哥擦了一把鼻涕,來了京城二叔家,奶奶滿口都是誇讚堂哥,今兒說他生得俊俏乖巧,明兒說他聰明懂事,聽了幾天下來,也生了幾分欣羨和崇敬之心,蹭蹭跑上前,腆著臉,耍賴撒嬌:“錦重堂哥,俺娘說了,二叔這邊的院子,比咱們西院那邊還好,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是不是?你帶俺進去玩玩嘛。裡頭的狗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