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我微微一笑,對我說,他對此不願興趣。
“我不知道他的去向,但他的胳肢窩裡夾著一副小小的畫,外面沒有什麼東西裹起來;他把畫給我看,問我是不是喜歡。我從來不是這方面的行家,我在上面看到的只是一塊一塊的顏色。我就這樣對他說,他放聲笑了起來,但是這種笑從不及於雙目,他的眼睛頂多只是稍稍睜大一些。
“他說:‘畫上的簽名是一個叫康定斯基(注:瓦西里·康定斯基(1866—1944),俄國畫家,抽象畫派的創始人之一。)的人,他在三年前去世了。這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畫家。亨利,一個人可以為一副畫殺人,但是一個人也可以為一幅畫被殺,
“他在巴斯德林蔭道上買了一隻大小和那幅畫一樣的布袋。據我所知,這是他在一九四七年八月初離開丹吉爾時攜帶的唯一行禮,他的目的地我不知道。袋裡裝著那副畫,還有他一直帶來帶去的兩本書”
波哥大的燭臺 —— 7
那個時候阿卡迪奧·阿爾梅拉斯五十六歲。當初他害怕成為一個畫家,但在本世紀二十年代前期曾經跟埃米利奧·佩託魯蒂學過繪畫。他還遠涉重洋去柏林會見克萊。至於康定斯基,阿爾梅拉斯記得很清楚自己曾到魏瑪去拜訪過他三四回。那是在阿爾梅拉斯還希望自己能有一點點、一丁點兒才華的時候。“然而連一丁點兒也沒有。完全是一片戈壁荒漠。”
他問道:“照您看來,這是誰的畫?”
那個高個兒年輕人聳聳肩膀。
“名字象是孔定伊基。不過它值很多錢,我敢肯定。至少一千美元。”
他的西班牙語完全合乎規範,儘管說的時候有些猶豫。
“您是法國人?”
“比利時人,”年輕人說。
阿爾梅拉斯把畫拿到店門口,在阿根廷冬天蒼白的陽光下仔細察看。這是常有的事,畫家簽名時把“康定斯基”(Kandinsky)中的s這個字母寫得象個j,這時有一位非常漂亮的年輕女人打從他開設在布宜諾斯艾利斯佛羅里達街的畫廊門前經過,阿爾梅拉斯衝她微微一笑,然後轉過身子。
“這是康定斯基,這是一位俄國畫家,前不久在巴黎去世。您說得對;這畫值很多錢。至少超過一千美元。您真的有意把它賣掉?”
“我需要錢。這畫可不是我偷來的。”
他出示了若干單據,這些單據其實沒有多大價值,只是證實此畫是一年前在馬德里一個名叫毛勒爾的那裡合法買來的,並且合法地從馬德里帶到布宜諾斯艾利斯。
阿爾梅拉斯說:“這上頭提到了另外幾幅畫”
“還有四幅,”年輕人說。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筆記本,把它翻到某一頁給阿爾梅拉斯看,上面寫著:“一九四六年七月三日,馬德里。從柏林的京特·毛勒爾那裡購得五幅畫:克萊、F·馬爾克、孔定伊基、F·馬爾克、A·馬凱。價一千二百美元。”
“您真的只花一千二百美元就買到這五幅畫?”
“他要價五千美元,但他急於脫手。”
阿爾梅拉斯閉上眼睛。“一千二百美元就賣掉一幅克萊、兩幅馬爾克、一幅康定斯基和一幅奧古斯特·馬凱!那些歐洲人的的的確確發瘋了!您是否願意考慮把它們全賣掉?”
“我不打算這樣做,”年輕人平靜地回答。“也許以後”
“或者有人願出您認為合適的價錢。”
年輕人瘦削的臉似乎被那雙顏色很淡的眼珠所刺穿,給人的印象頗為深刻,他露出笑容的時候,臉上的線條明顯地變得柔和起來。
“我想是的。”
他們商定,康定斯基這幅畫由阿爾梅拉斯保管數日。他表示想看看另外四輻畫,純粹是為了讓他個人欣賞一下,但年輕人說他沒有帶來,它們不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甚至不在阿根廷。他把它們留在波哥大他哥哥那裡了。是的,他有家,有父親、母親和三個兄弟,都在波哥大。他不久就要回到那裡去。
“您能說德語嗎?”阿爾梅拉斯問。
他表示只會說一些常用語。“Jawchl(當然如此)”,“Kommen Siemet mir(請跟我來)”以及諸如此類,他笑得非常愉快。
“Der Blaue Reiter——‘藍騎士’,”阿爾梅拉斯說。“這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前一群畫家組成的團體名稱。康定斯基、馬爾克、馬凱和克萊是其中的成員。收藏家肯定有興趣同時把您的五幅都買下來。這本身就已經稱得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