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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又想辯解。

苗蘭說:“我看,你是插了兩根雞毛,就想變鳳凰。”這是一句讓金首志終身難忘的話,也是苗蘭唯一一次指責了丈夫。

“嗯。”男人無言以對。

“我聽見小容哭了。”苗蘭哽咽著說。

男人心裡再次浮起一陣痛楚,傷感像錯錯落落的藤蔓攀緣,卻沒有角落可以停留。他安慰妻子,用五指將女人的頭髮捋順,甩到肩後挽起,然後將手沿著她的背部滑落。這親暱的動作原本彼此熟悉,只是在悲痛面前,無法緩解苗蘭的心酸。男人說:“我們,還可以再生。”

“你還沒吃飯吧?”苗蘭起身,支撐桌子的手很懦弱地抖動了一下,她很深地望了丈夫一眼。金首志知道那一眼意味著什麼,滿是痛楚、哀傷,還有那種試圖掙扎的堅決。他的腦子一片空白,甚至沒有能力去考慮任何可能的結果。窗外不時傳來鞭炮聲,火爆熱烈,反襯得屋子裡寂寞得可怕。哦,大年初一啊,唏噓而冰冷的大年初一。

早春乍暖還寒,忽而風忽而雪。禍不單行,苗蘭病倒了。金首志不敢怠慢,求醫問藥。先是看郎中,郎中說內心憂慮外感風寒,發發汗就好了。隔了半日,高燒不退。急忙叫來大車,趕去附屬地去看洋醫,東洋大夫說是大葉肺炎。金首志當時感覺,自己如同一塊投井之石急遽地墜落,猶如晴天霹靂。苗蘭開始說胡話了,發紫的嘴唇不停歙動,說想家啊想家。眼見得病勢沉重,金首志慌忙派人去長春報信。金首志無比痛恨自己,他無法原諒自己,此時此刻他的人生目的已經很簡單了,多陪妻子一會,多一分鐘也好。醫院外面的燈火如晝,夜風如鼓,金首志比任何時候都感到孤獨,他緊緊握著苗蘭的手,腦袋裡一片空白。價格昂貴的盤尼西林並沒有預期的效果。病床上的苗蘭氣息奄奄,長時間地處於昏迷狀態,她不時抬起一隻手,在空中摸索著,像是要抓住什麼。金首志附下身去,看見昔日嫻靜的妻子病成了朽木枯枝,昏暗的電燈下,苗蘭的臉部浮現出蠟黃的光暈。他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滴落到愛人的髮際。金首志騰出一隻手,輕輕撫摸她黝黑的眉毛,輕柔而溫存,苗蘭的眼睛慢慢睜開了,眼神空洞地凝望著他。苗蘭的眼簾無力地垂落下來,手漸漸冰冷了,日本醫生來說不行了,隨手拉上了白布。苗蘭去了,彌留之際,連一句話都沒留下。悠揚的愛情之歌戛然而止了,算來他們在一起才三年多一點的時間。上天是這麼殘忍,不允許苗蘭在他身邊久留,活生生撕裂了金首志的心,叫他永生不得安寧。這是一種痛徹肺腑的疼啊,眼看愛人的生命從自己手中滑走,卻又無力拽住死神的腳步,連骨髓都在痛啊,金首志只想也跟了去。心情簡直比夜色還黑暗,灰到極點,世間任何美好的事物都與他無緣了。

苗廳長和夫人匆匆從長春趕來,見了躺在太平間裡的妹妹,失聲慟哭。到現在這個田地,苗廳長恨透了金首志,整個葬禮沒同他說一句話。妹妹一死,金首志就成了仇人。苗廳長滿腔的憤懣化做了怨恨的目光,而嫂子則哭喊著衝金首志要人。失魂落魄中的金首志,沒有了話語,任何解釋都顯得多餘,他甚至有了厭世的念頭。最終,苗廳長還是詳細詢問了治療的過程,滿腹狐疑,說用了盤尼西林是不該死人的。向院方討要病志,密密麻麻的日文,誰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金首志猛然醒悟,難道是……?如今在隆德縣特別是鳳嶺地界,日本人和土匪都對他恨之入骨,此刻他們會拍手加額呢,金首志不敢往下想了……

金首志遭人暗算,卻只能打斷牙齒往肚裡咽,這份窩囊簡直難以形容。曲散人終,心愛的人走了,苗家人乃至隆德縣都與他毫無瓜葛了,可每一樣東西都令人睹物傷懷,甚至他們共同走過的街道都是那樣的悽愴。金首志老是懷疑苗蘭沒有死,她的音容笑貌總在眼前浮現。直到現在,他才感到什麼是幸福,幸福就是有一個家,有一份牽掛,而這些都沒有了。

苗蘭的葬禮很隆重,地方上達官顯貴士紳名流前來弔唁,甚至日本駐軍也派員參加。處理完喪事,客人四處散去。金首志接受不了家破人亡的現實,天一黑又去了墓地,在墳旁整整坐了一夜。妻的吟哦猶然在耳:

桃花臉薄難藏淚,

柳葉眉長易覺愁。

密跡未成當面笑,

幾回抬眼又低頭。

金首志自言自語地對著墳墓說話,講他小時候的頑皮,講他師傅的拳腳,講他在夾皮溝的往事。他無比後悔,以前怎麼沒有向苗蘭坦白呢?而現在一切都遲了。淚水打溼了星空,也打溼了寒冷寥廓的春夜。他買了許多香紙,不停地燒啊燒啊。體己的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