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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們給你甩缽子磕頭,你怕什麼?老關這麼一說,朱媽哭得更厲害了。老關這人心粗,他哪裡知道朱媽的淚,是為她這一輩子終於有了歸宿而落的呢!

致禮

烏雲

1980年 3月 15日德米:你好。

近段時間一直多病,所以沒有及時的給你回信。

你在5月和7月的兩封信我都收到了,正好這兩個月我都在醫院裡住著,5月份是膽囊炎動手術。7月份是左腿骨刺手術。1968年我的左腿摔斷過,現在長出骨刺了,醫生說主要是沒有休息好。兩次手術都是縣裡最好的大夫做的,手術做得都挺不錯,老關開玩笑說我這是以權謀私,當院長的,把好醫生都弄給自己做御用大夫。我說誰願意用這樣的御用大夫?我只想要一個健康的身體,要是以權謀私都這樣的話,我敢保證咱們這個社會沒一個人願意以權謀私的。老關還說,我一身的槍傷,你一身的刀傷,咱們這一對夫妻,真可以稱為刀槍夫妻了。老關這話說得對,我這輩子不知惹下了哪路兵神,要讓我挨那麼多刀,剖腹產、子宮切除、腿斷了接腿、腿好了又得磨骨刺、肚子里長瘤子、膽囊裡又生石頭,這一樣一樣,都得用刀劃開,劃開了,又用針來連上,好端端的一個身體,就這麼一刀一刀、一針一針,弄得面目全非。我還記得我自己的身體原來是什麼樣。那還是1949年在武漢的時候,有一次我洗澡,房間裡剛好有一面大鏡子,我在鏡子裡看到了自己,我的臉臊得發燙,我真不敢相信鏡子裡那個青春、健康、生動的身體就是我自己,我真是驕傲極了!可現在呢?那個健康的充滿活力的身體已經不存在了,不要說裡面糟成什麼樣,就是外面,也已經刀傷累累了。有時候我真信了老關的那句話,這一輩子就因為我嫁給了他,做了他的妻子,命運讓他一身槍戳彈毀,我也得用一身的切割劃剖來陪著他。我們這種夫妻,也許註定了就該這樣!

老葛就休息了嗎?不是有檔案說,像老葛這樣的可以超齡不退嗎?怎麼年齡剛到他就退下來了?德米你要多關心一下老葛,特別是在這個時候,老葛的心情會非常不好,就算他是一個開朗的人、幽默的人,這一關對他來說還是至關重要的,或者說是致命的。他們這種人,幹了一輩子,幹已成了他們唯一的生命形式,除此之外他們再找不到別的生命存在的形式,如果他們還在幹著,他們再老也還活著,讓他們退下來,等於是宣判了他們的死刑,等於是對他們說,你的生命已經結束了,不是生理生命,而是政治上的生命。他們是政治人,是政治讓他們鮮活起來、旺盛起來、強大起來,除此之外他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感興趣。我想起狼孩的事,還記得在東北藥科專門學校時老師講的狼孩的事嗎?他們把狼孩抱了回來,狼孩失去了他的那個環境,他就死了。我還想起另外一件事,老關有一個戰友,是福州軍區的一位領導,頭一天還坐著越野吉普顛了百十公里山路主部隊視察演習情況,爬山時警衛員要扶他,他把警衛員罵了個狗血淋頭,回來後組織上要他休息,要他退下來。他接受了命今,還去向別的同事告別,說這回輕鬆了,閒了,可以回四川老家釣魚了,然而第二天人們卻發現他沒起床,他死了。死在床上了,後來醫生說其實他早已患了重病,是精神和信念支撐著他活下來的,活得比一般人還要旺盛,一旦抽去了支撐,他的身體就垮了,他就死了。這不是故事,德米你不要把它當成故事來聽,尤其是我們這樣的,我們這樣的老兵的妻子,我們得幫助他們跨過這個死亡地帶,幫助他們進入另外一個戰場,一個和孤獨、寂寞、冷落、閒置廝殺的戰場,一個再生一次的戰場!

你會發現,老葛他會像一個初生的嬰兒一樣的不安,他真的是開始了他新的一次生命!

問老葛好!

致禮

烏雲

1984年 8月 12日德米:你好。

轉寄來的書和相簿我都收到了。

這對我來說簡直像是一場夢,一場已經淡忘,卻又突然延續上的夢。四十年,整整四十年了,我真的已經忘記了,全都忘記了。遠藤燻一老師,他是怎麼找到你的?他還記得我這個學生?我該怎麼稱呼他?按照規矩,我該稱呼他啟蒙老師。他寫的書很漂亮,印刷得很精美,扉頁上的毛筆字寫得也很有功力,我怎麼不知道他會中國書法?哦,我忘了,我當然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呢?

遠藤老師,遠藤老師,我都忘記這個稱呼了,忘了。

東北的雪,牡丹江的冰河,我的讀書生涯,我的傻乎乎的歌聲,它們怎麼一下子變得那麼遙遠?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