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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做奶奶的疼孫子,我倒不一樣,疼孫女更甚。怎麼講?我這五個孫女,站出來哪個不是人尖子?一個比一個水靈,一個比一個乖巧。將來還不知道是哪五個有福氣的人家得去了呢!”

心碧在一邊聽了,跟著就在心裡嘆一口氣,又歡喜又酸澀的那種味道。她拉過小玉的一隻手,捂在自己手心裡,剛要接老太太的話頭說句什麼,老爺濟仁的跟班小尾兒過來喊她:“太太,老爺請你去一趟,在大太太房裡。”

大太太指濟仁的原配夫人心錦。心錦十六歲嫁到董家,將近三十年未曾有過生養。後來濟仁在北京的任上娶了心碧,一連串得了五女一子,心錦跟著也就歡喜,此後吃齋唸佛,一應家事都交給心碧,落得清閒自在,家裡上上下下都對她敬重。為了方便,下人們都喊心碧“太太”,而在心錦前面加上個“大”字,稱“大太太”。心錦對這些向不細究,答應得極是爽快。

心碧站起來,把坐出了皺褶的旗袍下襬用掌心抹一抹平,抬手抿一下頭髮,吩咐得福務必將罈子裡的酒釀鋪平鋪勻,到夏天開壇時魚肉才能入味、新鮮。又趕煙玉回自己房;司去寫仿,晚上爹要一個個查驗的。然後她牽了小玉的手,帶她一塊兒去心錦房中。

心錦住在第二進院子女賓客廳的東房裡,從前面過去,要經過敞廳和書房。敞廳高大氣派,據說有人站在城牆上往城裡看,除了定慧寺的巍峨廟宇,城北冒家的西式二層洋樓,就數董家的敞廳有派頭了。大九架樑的木結構房子,樑柱足有一個男人的腰身粗細,站在屋裡抬頭看橫樑,就覺得脖子發酸,頭暈目眩。從橫樑中間垂掛下來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旁邊是八盞稍小一點的圓形吊燈,星星擁月亮似的圍著。晚上若有宴飲娛樂之事,九盞燈一齊開亮,敞廳裡如同白晝,甚至比白晝更加華麗輝煌。這是當年董濟仁在上海做菸酒稅總辦的任上,從洋行裡訂購了,僱船專門裝運回來的。別說在小小的海陽城.就是在上海,在通州,如此豪華的燈盞也不多見。

心碧從敞廳穿過去的時候,習慣性地抬眼掃視各處,看看有沒有灰塵和不妥的擺置。濟仁是個整潔到幾乎成癖的人,決不允許家人把東西亂丟亂放。心碧跟了他十八年,潛移默化地也染上了同一嗜好。此時她一眼發現有張紅木寶座椅的應置稍偏了點點,跟前面一張不在一條水平線上,忙走過去動手搬好。心碧是裹了又放開的一雙半大腳,走路做事還算方便,只是紅木椅子本身很沉,又鑲了大理石的傳背,搬起來更是吃力。乖巧的小玉見了,上去就要幫孃的忙,心碧生怕椅子砸了她的腳,一迭聲地阻攔道:“小玉別動。”小玉仰了臉說:“娘我能搬。”心碧笑著:“娘知道小玉能搬,只是娘還沒老呢,一個人還能搬動呢。”

這時候從門外撞進來兩個人,心碧的兒子克儉和三房裡濟民的兒子克勤。克儉八歲,模樣像極了娘,一雙細長媚人的鳳眼,鼻樑纖秀高挺,嘴唇薄而紅潤,頭髮軟軟地披在額前,若穿上一件花衣服.完全就是個秀氣漂亮的小姑娘。濟仁五女一子,按理說這個兒子視若寶貝了,卻又相反,他對兒子從來都是冷冷淡淡,闆闆正正,不知怕把兒子寵壞了呢,還是嫌兒子身上沒有男兒的陽剛之氣。心碧怎麼也想不明白。六個孩子中,濟仁最喜歡大女兒潤玉,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只有她在身邊的時候,他平素板結的面孔才放鬆下來,跟女兒有說有笑,慈愛至極。去年潤玉外出求學,讀鎮江蠶桑專科學校,家裡馬上就覺冷清許多,心碧總感到濟仁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

克勤十四歲,已經是個人高馬大的小夥子了,長得也算是眉清目秀,卻在眉眼間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頑俗之氣。他穿一套月白色撒花綾褲褂,褂子敞開著,露出裡面的青色盤扣小背心,青絲線的腰帶上拴了只玉刻的玩意兒,走起路來隨了步子悠來蕩去,完完全全是大戶人家紈絝子弟的派頭。濟仁對這個侄子是極看不入眼的。就連克勤的親生父親濟民,對兒子也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此刻心碧看到克儉和克勤混在一起,心裡便不高興,不好說克勤什麼,只拿克儉開刀:“克儉,學堂裡這麼早就下學了嗎?”

克儉只怕父親,不怕娘,笑嘻嘻答道:“今兒先生家裡有事,放得早。”

心碧不太相信克儉的話,她知道他常常會撒個小謊。明兒要記著叫煙五到學堂裡問問克儉的先生,看到底是真是假。她望著克儉的眼睛說:“男孩子學問要緊,空下來要想著溫書習字,別瘋瘋癲癲到處亂跑,你爹看見了不會高興。”

克儉得意洋洋說:“克勤哥哥剛才帶我到花香樓去了。”

花香樓是海陽城裡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