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漢斯·卡斯托爾普說。這倒是他的心裡話。
塞塔姆布里尼的眉毛陡的豎了起來。
“您居然叫魔鬼來作證?把真正的撒旦喚來?您可知道,我偉大的老師曾寫過一
篇讚美詩奉獻給它嗎?老師指卡爾杜齊。 《魔鬼的讚美詩》(一譯《撒旦頌》)是他主
要作品之一,發表於一八六五年。”
“請原諒, ”漢斯·卡斯托爾普說, “您說有一篇讚美詩奉獻給魔鬼嗎?”
“就是獻給魔鬼本身。在我們國家裡,每逢節日常常吟詠這首詩。Osalute, o
Satana, o Ribellione, o forza vindice della Ragione義大利文:哦,健康,
哦,撒旦,哦,反抗,哦,理性的復仇力量。這是一首美妙的詩歌!不過這個魔鬼跟
您指的不盡相同,他對工作是頌揚備至的。而您所指的魔鬼呢,卻憎惡工作,因它
見了工作就怕,可能就是人們所謂連小指也不敢向他伸出的那種……”
這一切在我們善良的漢斯·卡斯托爾普身上產生奇妙的作用。他不懂義大利文,
其餘的他聽了也不很入耳。這些話雖用漫不經心的、詼諧的語調隨口說出,卻頗有
些說教的味兒。他看看錶哥,表哥的眼睛正瞧著地面。於是他開口說:
“噢,塞塔姆布里尼先生,您把我的話理解得太死板了。我說的魔鬼那句話只
是口頭禪,我可向您保證。”
“看來有的人倒是頗有才智的,”塞塔姆布里尼說,憂傷地凝望著前方,然後又
打起精神來,巧妙地轉入原來的主題,繼續說:
“無論如何,從您的談話中我滿有理由地得出結論,那就是您已選定一種既緊
張又光榮的職業。天哪,我是一個人文主義者,homo humanus拉丁文:富有人性的
人;也可譯作人文主義者。 ,儘管我對工程方面懷著真心實意的尊敬,可我對此一竅
不通。但我頗能想象,要掌握您這門專業的原理需要清醒而敏捷的頭腦,而投入實
踐又需要付出畢生的精力。是不是這樣呢?”
“嗯,當然是這樣。您的話我完全同意,”漢斯·卡斯托爾普回答,說話時不自
覺地盡力賣弄自己的口才。 “今天,這項工作對我們的要求非常高,正因為要求太高,
還是別說得太清楚為妙,免得令人灰心喪氣。呃,這可不是開玩笑呢。要是你身體
不是最好……我只是在這兒作客,身體也還算結實;假如我硬說這項工作對我非常
相宜,那我準是在撒謊。我還不如老老實實承認,它叫我夠嗆了。只有當我什麼也
不幹時,我才感到挺自在。”
“比如說現在?”
“現在?噢,現在我對這兒山上還很陌生,簡直有些糊里糊塗,您也可以想象。”
“哎,糊里糊塗。 ”
“是啊,我睡也沒有睡好,後來這頓早餐也確實太豐富。平時我早上吃的東西
很一般化,可今晨吃的在我看來太紮實了,照英國人的說法,太豐盛了。總之,我
感到有些悶氣。今天早晨我抽雪茄時,味兒有些異樣,真是天曉得!過去從來沒有
這種情況,只有病得厲害時才有這種感覺。抽起煙來的味兒簡直像皮革一樣!我只得
把煙扔了,硬抽是毫無意思的。請問,您抽菸嗎?不抽?那麼您就不能想象,對我那
樣從青年時起一直嗜煙如命的人來說,碰到這類事該是多麼懊喪,多麼失望……”
“我對這類事沒有經驗,”塞塔姆布里尼回答, “我倒認為,對這類事情沒有經
驗並不是什麼壞事。許多高貴而富於理智的人士對抽菸都深惡痛絕。卡爾杜齊也不
喜歡。可是在這點上,您跟咱們的賴達曼託斯意氣相投。他是您那惡習的支持者。”
“唔,惡習,塞塔姆布里尼先生……”
“幹嗎不是惡習呢?咱們得按照事物的本來面目給它起名字,這樣生活就更加豐
富多彩。我也有我的惡習。”
“顧問大夫貝倫斯倒能鑑別煙的好壞。他是一個怪有意思的人。”
“您認為是這樣嗎?啊,原來您已跟他相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