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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部分

城裡好像人頭攢動。

就在一愣神的功夫,巨大的城門悶沉低響著開啟——夜色中十數騎乘疾速賓士進來,絲毫未曾減速。

都是一身禁束的黑衣,背後揚起颯爽的披風,騎下匹匹烏青的坐騎,連同它們的環佩和鞍馬,都是不見光的藏色。

那些人速度之疾,表示他們根本無暇照顧路人,也幸好此刻是無人的深夜——我被張之庭急急拉到路邊,在迎面撲來的風中,眼看著這些人在京城的大道上呼嘯而過,猶如行馳在鄉間打馬追逐的田徑上。

然而就在他們越身而過的一剎那,鬼使神差的,我卻看見了。

“景元覺!”

前頭正中的一匹黑馬,嘶叫著凌空舉起前蹄。

“籲——”

那是一個近似靜止的畫面。

馬上人漆色的大麾揚起一個旋轉的扇面,流出細碎的綢光。馬鞭在空中劃過、打出一個淒厲的哨呼,雙手生生的勒住韁繩,半道里側身迴轉,“——籲!籲!”

真作假時

不會錯!

巨大的驚喜湧上心頭,幾乎難以承受。我急惶的奔上去,然而才不到三步,頸上——多添了無數冰涼。

不知道從何冒出的兵刃,齊齊的圍了一圈,在稍嫌黯淡的月色下,展現著隱蔽的、滲人的青光。

“幹什麼!”張之庭大吼起來,“你們要幹什麼!”

我只望著當中的人。其實與動手的衛士無關——罷了。今天連天降不詳這樣大逆不道的話都說出來了,也就不在乎,直呼聖上名諱這點大膽。

那人穩住了馬匹,沒有再開口。隔著一層朦朧的月光,頭部微微左傾,似乎正在分辨。

俄頃,伸出了左手。

五指平攤……掌心向上的姿勢。

架在我脖子上的兵器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就如同它們兀然出現時一樣詭譎。那些人牽著馬韁直挺挺的站立在周圍,恍如一切從未發生。

我回頭看了一眼我的朋友。

隔著人牆,他的面容並不分清。我努力的眨了眨眼,仍然沒有什麼補益。忽然想到了那麼一句話。

天之將明,其黑尤烈……果然是不錯。

我衝他瀟灑的揮了揮手,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見。揮過後,這隻手也沒有放下,而是直接越過衛士,遞到了一直等待的另一隻上。

……

指尖泛著夜晚奔波的寒涼,掌心處,卻有一如既往的熱度。

五指合攏一用勁,讓我趁著那股勢,躍然馬上。

五更初刻的時候,我們由雜役房的入口進宮。

路上迷迷糊糊的,有手攬在腰間,有肩窩可以倚靠,心暫且安穩下來,在顛簸中幾乎睡著。只是背後隔著一層衣料,似乎並不那麼柔軟。

我想那是貼身的甲冑。曾經在重華宮見過一次,薄薄密密的,全用金絲鉤線,掛在架子上熠熠生光。

他們好像在馬掌上裹了皮革,行路時,就不會發出太大的聲響。因此入了宮,還能一路在宮裡小跑,直到面對重重的宮殿臺階之下,景元覺才在我耳邊說,“醒醒……我們到了。”

上階時,跟著的數十騎人馬都已不見蹤影。只有劉玉提著一盞宮燈,遙遙候在白玉階上,背後重華宮的大殿,昏昏暗暗,僅留著入寢時兩三盞留夜的燈光。

錯身時劉玉望了望我,作為一個本分的奴才,他什麼也沒有說。

景元覺依舊牽著我的手,簡單的吩咐,“打水梳洗,朕累了。”

是很累。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麼累過。也不是因為昨夜起就沒有睡,而是因為其他的,心知肚明的原因。

入房就撐著額頭坐在椅上,闔一會眼,聽那廂景元覺悉悉索索的脫衣。一會兒,是金縷衣擱在椅子上琳琅的相擊,一會兒,是銅製腰釦搭在桌子上的悶響,一會兒,又是牛皮靴子踢踏在地毯上的砰咚。

再也忍不住了。

我站起來,越過隔開我們的屏風,那一個背對的身影,精壯矯健。

“怎麼了?”

他愣了一下,沒有回頭,略略驚訝的問。

鼻端熟悉的龍涎香味,使人心神安定。手下光滑緊緻的肌理,使人心生流連。我不回答,景元覺也就停下了更衣的動作,不再說話。

時間慢慢的流逝,如同指間的沙。宮燈默契的昏暗著,透出滿室旖旎的光。諾大的皇宮陷在天明前深沉無言的睡眠裡,尚未醒來。

不知這樣的時刻,他是否有所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