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一身素淨之至的白衣,負手森然而立。
“大人,當真要上去?”滄海一襲青衣在他身後緊緊握住了血紅的刀鞘。
蘇洵微微頷首,清冷的眉間竟然浮起一絲寧靜的笑意,宛若清波里徐徐綻放的一朵白蓮,潔淨通透,緩緩舒展著紋路清晰的花瓣,卻無懼。
“大人,”滄海見了他此際的神情,愈發不安,“恐怕……”有詐二字卻硬生生地壓在胸中,他既已想到,蘇洵又豈會不知?
蘇洵靜靜看他,見他不再說話,道:“滄海亙木,你二位就暫且在樓下候著罷。”
“大人!”滄海大驚,想也不想,脫口道,“萬萬不可!”
亙木一下跪了下去,攔在蘇洵身前,“大人不如先殺了我兄弟二人!”
蘇洵神情柔和,伸手去扶他,“殿下生性多疑,蘇某全力籌謀,也不希望功虧一簣。”
“可是大人……”滄海一句話哽在喉頭,不知如何說才好。
亙木一雙手指節蒼白,按在碧綠的劍上微微顫抖,然後向旁邊退開一步。
蘇洵見狀輕輕一笑。
滄海看了看亙木,一咬牙,也與他站到了一處。
蘇洵背過身去,仰面望著藍天下氣勢巍峨的斂雲樓,背脊筆直無比,透著一股清冷的傲然。緩緩地,那道白色的身影洇沒在樓閣巨大的陰影裡。
滄海亙木立在樓下,咬緊了牙關,如炬的雙眼裡現出絲絲血線。
亙木沉聲道:“大哥,大人若有絲毫閃失,你我大抵只能以死相報了!”
滄海正色看他,凜然點頭。
斂雲樓,與鶴沖天並稱為長安雙華。
樓高五丈,共三層,由下而上,越見奢華。
頂層,綠沙輕浮,幽靜異常。
蘇洵一身白衣輕輕拾級而上,在綠沙環繞之下,見到了舉杯獨酌的俊朗男子。
“下官見過殿下。”他躬身施禮,清冷如常。
巨大的翡翠桌面,在晨光裡折射著柔和的青色光華。
男子一襲寶藍色滾著金邊的華服,緩緩側頭而笑,笑意卻寒氣逼人,“蘇太尉何須如此多禮?”
蘇洵直起身來,淡淡答道:“殿下身份尊貴,這些禮數皆不為過。”
李潛笑著不動,把玩著手裡的白玉杯,杯口金邊閃閃發亮,那些明亮的光芒就映上了蘇洵淡然的臉頰。李潛笑道:“蘇大人為何沉默?”
蘇洵神色平靜,答道:“下官以為,殿下早已明白下官今日所來之意。”
李潛冷笑一聲,“朗日東昇,福澤與共?”
蘇洵迎上他的目光,如一汪深潭,波瀾不興。
“蘇大人可知這八個字若教父皇見了去,會有何後果?”李潛瞧他一眼,又道,“大人是一片真心,還是另有所謀,本宮倒是真的不明白。”
蘇洵居然淺淺一笑,清冷又帶著幾分傲然的雙眸深不見底,看似平靜卻又氣勢不減地說道:“日後的殿下與今日之聖上可有不同麼?”
李潛眼神忽然銳利起來,又漸漸淡去,“大人當真如此想?”說罷,手一抬,道:“上菜。”繼而轉向蘇洵,問道,“大人可用過早膳?”
蘇洵抿了一口侍女送上的熱茶,答道:“不曾。”
李潛看著他,眼中笑意更甚,卻愈加陰冷,“大人不懼茶中有毒?”
蘇洵漠然地看了一眼手中的青花古瓷,“下官若不如此,殿下可會信得過蘇某?”
李潛冷冷一笑,“本宮在大人眼中原來是如此之輩麼?”
“不敢。”蘇洵淡淡道,“換做下官,亦會如此行事。”
“大人今日前來似乎確有幾分誠意。”李潛悠閒地舉起茶杯。
蘇洵低眉道:“殿下給了下官選擇的餘地麼?”
李潛被他一激,卻淡淡道:“大人何出此言?”
蘇洵緩緩抬頭,對上他細長的眉眼,唇邊展開遊絲般的笑意,“今春巡按,殿下對下官項上人頭頗下了一番工夫罷。如今尊貴如八親王,竟然也無端亡故,下官還以為,殿下亦不屑把下官性命,或者下官手中權勢放在眼裡?”
話落,空曠的大堂裡忽然現出數十條黑色身影,手中長劍銀光閃爍,卻又在綠沙裡泛著青綠寒光,劍尖所指,全是蘇洵心口!
蘇洵居然淡淡一笑,身若風中白蓮,潔淨怡然依舊。
李潛微微抬手,道:“放下。大人乃堂堂太尉,爾等成何體統?”復又看著蘇洵,“本宮不明白大人所言何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