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傅攸寧居然還笑著衝自己點頭,氣得想吐血的梁錦棠轉身就走。
韓瑱踉蹌跟上,又回頭瞧瞧笑眯眯的傅攸寧,實在搞不懂這對作男作女忽然之間抽的是哪門子風。
待他們走到連背影也瞧不見,傅攸寧才收了臉上僵硬的笑意,氣鼓鼓像一顆隨時會躥天的炮仗一般衝進尉遲嵐的議事廳。
45。第四十七章
“說吧。”
尉遲嵐一臉期待的看著面前這個氣成河豚樣; 炮仗般衝進來卻只坐在椅子上不說話的傅攸寧。
打從傅攸寧到了總院以來; 似乎沒誰見過她生氣的樣子; 所有人都以為她腦子裡缺了根鬧脾氣的弦。
因著這開天闢地的頭一遭,尉遲嵐已耐著性子坐在桌前安靜地坐了將近半柱香的時間了。
“啊?”傅攸寧如夢初醒,這才抬頭瞧他。
尉遲嵐見她一副“我是誰?我在哪裡”的茫然; 原本滿臉溫和的耐性頓時垮了一半:“不是你先叫人過來知會我,說有要事同我談; 讓我放值後等著你過來嗎?”
哎,他其實很忙的好吧?
傅攸寧先是點了點頭; 不過立馬又搖了搖頭:“我說的是; ‘請’尉遲大人放值後稍等。”
絕對是說的“請”; 她記得自己是表達過尊敬的。
尉遲嵐瞪她; 另一半的耐性也徹底灰飛煙滅了:“王八蛋!你的頂頭上官放值後老實坐在這裡瞧你演了半柱香的河豚,那個‘請’字所表達的尊敬; 已然煙消雲散了!有事說事; 說完滾蛋!”
雖說傅靖遙前幾日在朝堂上到底護了犢子,算是暫時將尉遲嵐保住了。可這回沒能及時將鄒敬追回來,畢竟是落了把柄又留了後患; 尉遲嵐近來也是一腦門子糊塗官司; 哪有心思跟她貧。
“我……”見他又有發瘋的前兆,傅攸寧縮了縮脖子,就著椅子朝後頭退了兩步; 才小聲訥訥; “忘了。”
尉遲嵐一愣; 僵住片刻後,面上騰起火氣,順手抄起手邊的一本卷宗就朝她扔了過去。
傅攸寧眼疾手快地起身接住,忙不迭地躬身將那本卷宗放在桌沿邊,一溜煙飛快地跑去出,口中道:“對不住對不住,我記性不好的!待我想起來了再同你講!”
尉遲嵐看著她瞬間跑沒影,便用盡生平最大的力氣吼道:“傅攸寧!你最好四十八個時辰之內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一路驚慌地奔出了光祿府大門,傅攸寧才拍著胸口舒了口氣。
雖說被梁錦棠慪得一時失神,她卻並不是當真忘記自己要同尉遲嵐講什麼,只是忽然覺著自己似乎又犯蠢了。
早前那夜她去見季蘭緗時,季蘭緗曾問過她,光祿府中有哪些人是南史堂的,她猜到季蘭緗可能打算若在萬不得已時,便將南史堂的名單丟出去,以保住太史門自家的弟子。
這樣的做法對傅攸寧來說是萬不能接受的。
她知自己並無高屋建瓴、縱觀大局的頭腦,是以從不願去評判別人行事的對錯。可她心中有清晰的底線,寧願接受齊廣雲那種“各人自掃門前雪”的冷漠,也斷斷無法接受季蘭緗這種為求自保而出賣同行的殘酷。
是以那夜她守口如瓶,什麼也沒說。
可她猜,南史堂安插在光祿府的人,除了已被齊廣雲查出的霍正陽之外,至少還有一個尉遲嵐。
春獵之前有一回在演武場上,尉遲嵐與孟無憂抬槓時,脫口說出“鄒忌諷齊王納諫”。
當然,他那時的原話是“鄒忌諷齊王納妾”。
因那時是孟無憂先提了田忌賽馬,尉遲嵐才介面,那時大夥兒又多在起鬨,大約也沒誰會刻意留心。傅攸寧也是那日上文溯樓翻到“崔杼弒其君”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品出不對。
孟無憂出身安平孟氏,雖不是個勤學苦讀的主,可到底安平孟氏是文官集團中名望貴重的世家大姓,家學淵源之下,孟無憂對本國之外的史書有所涉獵不足為奇。
可尉遲嵐是庶族。
至少在光祿府的官員個人記檔中,尉遲嵐是庶族。還是庶族中很不起眼的寒門。
一個庶族寒門出身的武官,以尉遲嵐的程度來說,已算得飽學過人。且傅攸寧後來想起,尉遲嵐曾說過,他最憎惡之事,便是讀史。
是什麼樣的人會既憎惡讀史,又對史籍爛熟於心?傅攸寧對此再瞭解不過了。
她學東西慢,幼時也曾有過被諸多史籍逼到賭氣偷偷指天立誓,心說將來長大後再不讀史的慘痛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