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兩個寧王府的侍衛,要是貿然離開藏珍軒,必然會讓趙慎生疑,嚴子溪只好壓住了對秦暢的擔心,安安分分地待在鋪子裡核對賬冊。今日王賢難得有空閒親自在鋪子裡坐鎮,便好心地給了他一日空閒,他不用去鋪子裡,待在王府更是覺得百無聊賴,倒是想起了在豐縣的時候,自己曾經畫了一幅桃林踏春圖,被趙慎死纏著要了去。自己當時覺得這畫太過粗糙,不好意思送出去丟人現眼,就以裝裱為理由拖了一段時間。後來自己跟著趙慎回京,趙慎便記掛著將這幅畫也一起帶了來,可惜自己近來手藝愈發生疏,一直沒有將畫拿出來繼續潤色。
雖然只是一幅再普通不過的畫,不過那上面承載了嚴子溪最初的悸動,對於他而言意義非凡。若是有朝一日不得不分開了,留下這畫,倒是也能留個念想。只是,不知道到了那個時候,趙慎還願不願意回憶起當日的場景?
嚴子溪自嘲般地笑了一笑,喚來侍墨道:“今日天氣不錯,我又正好有空,你將我那幅畫取出來展開,再叫竹桃竹心去準備好畫具,我這就將畫補完了。”
侍墨忙點了點頭下去準備。不出片刻,作畫的工具便都已準備俱全,幾個下人聽說嚴公子要畫畫,都興沖沖地圍在一旁觀看,就連閒來無事的周管家,也掛著一臉和煦的笑容前來湊熱鬧。嚴子溪湊過去看了看侍墨和兩個小丫鬟準備的東西,笑道:“你們也算是準備得齊全,不過要在院子裡畫畫,還缺一方鎮紙,否則風一吹,畫紙便亂跑了。”
“公子說得有理,秋日裡難免有些風。奴才記得王爺書房倒是有一方雞血石鎮紙,公子若是用得上,奴才便去替您取來?”周管家想了想提議道。
嚴子溪點點頭,又道:“周管家你好不容易偷個閒,我哪還能讓你去跑腿?橫豎我也閒著,就親自跑一趟去取吧,你讓竹心帶路便是。”或許是每日出門習慣了,乍然閒下來渾身都不得勁,嚴子溪正想找些什麼事情做。
周管家見他確實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想想嚴子溪自己去活動活動也好,便放心地讓竹心帶著他去了。
嚴子溪還是第一次進趙慎的書房。雖然擘月軒離綴錦閣不遠,但大多數時候都是趙慎去找嚴子溪,嚴子溪很少主動踏進趙慎住的地方。他這次主動提出要親自來拿東西,也是因為對趙慎的書房存了幾分好奇。
當朝王爺的書房,會是個什麼樣子的?
趙慎的書房從來不許別人踏足,不過在周勝海看來,嚴子溪顯然不屬於這個“別人”的範疇,因此也就輕輕鬆鬆放了行。嚴子溪走到門口才想起來書房乃是私密之地,難保沒有什麼軍機信函,自己未經允許進去了未免有些失禮,但自己只是來拿一方鎮紙而已,若是不進去又顯得有些見外,便只好囑咐竹心道:“你就在門口等著吧,我進去拿個鎮紙就出來。”
竹心一直對趙慎存了點畏懼,便依言在門口站定了。
趙慎的書房十分寬敞,牆上的字畫皆是名家手筆,讓人一眼看去便知著屋子的主人品位不凡。四周靠牆的地方都設了書架,上頭滿滿當當都是藏書,嚴子溪原先以為寧王府的藏書都在綴錦閣了,這會才知道,綴錦閣那些不過是趙慎不常看的,一些他時常翻閱的書籍都整整齊齊陳列在書房裡。
書房的正前方是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桌,因為兩頭都是窗戶的關係,桌上的視野顯得格外明亮。嚴子溪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見桌上還堆著一些零零散散的公文,顯然是趙慎昨夜忙到很晚,來不及收拾便去睡覺了。朝中的事情嚴子溪沒有興趣,他的目光在有些凌亂的桌上搜尋了一番,很快便瞧見了周管家說的那方雞血石鎮紙。鎮紙的形狀是一對憨態可掬的麒麟,配著雞血石鮮亮的色澤,十分惹人喜愛。
嚴子溪笑了笑,輕輕拿起鎮紙,打算轉身回藏珍軒,指尖剛觸及那對麒麟,便被麒麟下面壓著的東西吸引了注意——那是一張略微泛黃的畫紙,被桌上的公文覆蓋著,只露出紙張的一角。不知為何,嚴子溪心裡忽然重重一跳,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盯著院子裡的麻雀出神的竹心,見她並未注意到裡面的動靜,便小心翼翼地將鎮紙拿好,又將那幅畫輕輕地抽了出來。
待見到那幅畫上的東西,嚴子溪猛然一驚:那紙上畫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赤足奔跑在湖邊,肌膚雪白,衣衫卻紅得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眼底眉梢盡是年少風流的意味。那一張臉,嚴子溪再熟悉不過——每當自己照鏡子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張臉龐。
嚴子溪幾乎要誤以為畫中的人就是自己,然而當指尖觸及那張發黃的宣紙,一顆心就迅速沉了下去。這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