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不敢……”當下一陣冷顫令莫倚東抖了抖,很不習慣他突然變得如此慈愛的模樣。
“咳。”蘇默清了清嗓子,很努力不讓耳朵紅起來,“說正事,為何你不想再當將軍?”
他吸了吸鼻子,再次取來酒壺大大灌下一口烈酒。
“師孃,您有所不知……”他這輩子最大的錯,就是從當年立錯了志向,又不小心拜了個萬能的師父開始。
想當年,他猶青春年少風華正茂時,他不過就是名默默無聞的江湖中人,成天砍砍人、殺殺仇家,生活過得也挺自在愜意的,可這日子再好,卻始終都不能教他忘懷了他的心願,那即是嚐個名震天下的大將軍。
因此當那一年離家出走的沐策出現在他的面前,以一身家傳的功夫打敗眾多武林高手,並洋洋灑灑地與武林同輩談論兵者與治國之道時,他的一顆心,也就這麼誤入歧途地跟著沐策走了。
死纏爛打地追著沐策拜了師後,接下來的數年裡,沐策從一開始握著他的手,一筆一畫地教他讀書識字起,到手捧著兵書,日以繼夜地教他兵道戰法,最後甚至毫不保留地將一身武學全都傳授給他,給予了他築夢最牢固的基石。
就在他認為自個兒已是學藝大成,準備前往雲京參加武狀元大賽,為他的將軍夢想邁出第一步時,沐策卻阻止了他。
他還記得,沐策當年是這麼對他說的——
你不是塊當官的料。
偏偏當年他腦子裡就是一門想當將軍的心思,壓根聽不進沐策的勸,拚死拚活地考上了武狀元后,又簽下了軍契從了軍去。
幾年過去,他是如願地登上青雲當上將軍了,可無聊枯燥的軍中生活,本就拘著他這個生性活躍的江湖中人讓他很難捱了,他永遠也難以適應的官僚制度,也總是讓他如喉鯉魚刺,渾身不爽快之餘,還逼得他成日不得不小心地與人周旋鬥法,再加上長年派駐關外國境邊陲,那天天吃著風沙、沒事數螞蟻的日子,更是讓他苦悶得都有逃兵的心了……
早知會有這下場,當年他就是自砍雙腿他也不去考那勞什子武狀元了。
只是天曉得,這樣的日子他還得在塞外過多久,而這兵……得當到何時才是個頭啊?
蘇默擱下手中的茶碗,暗自在心中嘆了口氣,眼下這茶都喝完兩壺了,可坐在她對面的那位威武將軍,滿腹的苦衷卻仍是訴之不盡,聽得她都想為他掬一把心酸淚了。
她伸手推推沐策,要他替自家徒兒想想辦法。
“別愣著啊,還不想法子救你家愛徒脫離苦海?”
“我這是成全他。”吃到苦頭了吧?
生怕冷血的沐策將會不為所動,莫倚東一把握住蘇默的手懇切地向她請求。
“師孃,求您就同師父說說,幫幫徒兒吧……”
沐策寒目一凜,“手擱哪呢,膽肥了是吧?”
當兵多年,亦多年沒跟文人正常接觸過的莫倚東,在收到來自沐策的警告後,先是愣了愣,低首瞧了瞧手中的柔荑,並確實感受到那軟嫩的觸感時,他急急地縮回手,慌張失措地瞧著變臉的沐策。
他紅著一張臉地解釋,“師父,我、我沒……徒兒不敢……”
“嗯?”瞧瞧,自家的徒兒多純情多害羞,多像一朵小花啊……雖然骨子裡是個中年大叔。
“別逗他了。”蘇默看不過眼地制止他,“明明你就挺擔心他的,不然你也不會特意找他來了。”有他這樣玩徒弟的嗎?
“師父……”莫倚東含在眼眶裡的淚水又快掉下來了。
沐策朝他輕輕嘆了口氣,下一刻目光也變得柔軟溫和了許多。
“真不想再當將軍了?”他能放棄他的夢想?
他用力點頭,“徒兒一心只想回到江湖,若師父允許,日後徒兒願侍奉師父左右!”
“即使這些年來的心血將會化為烏有?”要當上將軍不易啊,更別說他都已辛苦那麼久了。
豈料莫倚東仍是鐵了心,“只要能離開那烏煙瘴氣的官場,不必再同那些陰損的小人周旋過招,無論什麼代價徒兒都願付!”
“即使日後你得侍奉你家師祖?”他再扔出一個對自家徒兒來說頗棘手的問題。
一想起那位容貌妖豔無比的梅相,莫倚東當下便覺得一陣寒意自他的腳底竄了上來。
“呃……他能離朝?”不是聽說,陛下打死也不願讓這名朝中唯一敢直諫的良臣離開嗎?
“有我插手,當然能。”沐策胸有成竹地說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