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已經坍塌了,另一半斜靠在一株高大的蕨類植物上,像是個臃腫疲憊的老人,門則像是漆黑的大嘴,幾十年來一直這麼大張著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狂魔按住額頭,似乎在冥思苦想什麼,但他又搖搖頭,大概沒有得到任何答案。
“這是九黎?九黎怎麼會是……”魑魅環顧四周,“一座死城。”
“我聽說過啊,黃帝戰勝了南方的炎部,把一切都摧毀了,可是過了幾年,它奇蹟般地又復甦成城市了。”魍魎說,“松鼠們告訴我的,它們說,不要在夜裡接近那座城市啊,夜裡那裡只有白骨和倒塌的房子啊,陽光是那座城市的鐘啊,鐘聲敲響的時候一個樣啊,鐘聲平息的時候是另外一個樣啊。”
大屋前的一人高的架子上吊著一口鏽跡斑斑的銅鐘,在徐徐的風裡幽幽地晃著,卻不發出聲音。它的木頭鍾舌落在地裡,長成了一蓬藍色的花草。
“不要再學松鼠說話了,這隻能越發顯出你的幼稚。”魑魅拎著魍魎的領子,把他放在自己的肩上。
狂魔慢慢地走向那張漆黑的大嘴,拂開垂下來像是門簾的綠蘿,走了進去。陰暗而寂靜的大屋裡仍然有著人住的氣息,桌子上放著一盞小小的銅燈,燈碗裡的油已經幹了,牆壁上掛著木弓木箭,似乎在不算太久之前還被人用過,沒有像其他木頭那樣開出花兒來,一隻木馬在角落裡無聲地搖著,苔蘚已經覆蓋了木板鋪的地面,一行腳印清晰可辨。
“有人!”風伯說。
他們沿著那行腳印向前,走進一間小些的屋子。在一張床上,他們找到了一具魁梧的骨骸,外面穿的白色布袍子已經朽爛,每一根骨頭都是火焰般的紅色,蜘蛛正在肋骨之間結網。骨骸的手裡握著一柄磨盤般巨大的戰斧,半插入地下。床對著一扇巨大的窗,陽光照在火紅色的骨骸上,出奇地溫暖和安詳。
32。 墮落之古龍和星辰(2)
“是炎帝。”魑魅說,“他已經死了,不算太久,也許幾年吧?”
“是前輩英雄啊?”風伯說,“應該拜拜的。”
雨師拜了拜,神態虔誠。
“我猜你許願是幹翻黃帝。”風伯說,“我也拜拜。”
“小妖精你許願幹什麼?”風伯發現魍魎也在拜。
“許願這件事結束了魑魅嫁給我,每天都不離開我,聽我講松鼠的故事。”魍魎說。
“那你拜錯人了。”魑魅說。
狂魔走上前去,伸出金屬的手,輕輕撫摸裂開的斧刃。他抓住了斧柄,用力拔起。第一次他沒有得手,炎帝的骨骸死死地抓著那柄斧。狂魔再次用力,他力可拔山的胳膊沒能敵過那幾根乾枯的手骨。他們僵持著。
“老爺子顯靈了!”風伯說。
狂魔漆黑的眼孔和骨骸碩大的眼眶相對,狂魔把骨骸拉得上半身離開了床。
“這爺孫兩個現在是不太方便用眼神交流。”風伯說。
他忽然愣了一下,看見骨骸的眼眶裡有一抹光流過,他覺得自己看見了一個老人的眼神。混雜著悲傷、淡然、欣慰、蒼涼等等等等的表情,是一個人活了一生幾十年積累下來的一切,居然就在那一抹光裡一閃而過。
骨骸的手慢慢鬆開了,無力地躺回床上,狂魔提著戰斧轉身走了出去,骨骸巨大的眼眶裡,飛出了一隻有著藍色磷光翅膀的蛺蝶,在陽光裡輕輕地舞蹈。
眾人走出了大屋,走到銅鐘邊的時候,背後傳來了轟然巨響。那屋子崩碎了,掩埋了以前的一切。
夕陽西下,他們站在大屋廢墟後的石碑邊,石碑上刻著八十一個人的名字,狂魔撫摸著每一個名字,似乎在竭力思考。
“你記起來了什麼?”魑魅拍拍他的肩膀。
狂魔搖搖頭。
“那我告訴你,他們都是你的兄弟姐妹,炎帝的孫子輩,他們已經死了幾十年,被黃帝殺死在坂泉的戰場上。”魑魅說,“足夠你悲憤的。”
“我感覺不到悲憤,”狂魔敲了敲自己的胸口,發出“空空”的聲音,“我只是想讓涿鹿城消失,還有黃帝。”
“如果不悲憤為什麼要毀滅掉涿鹿城?”魑魅問。
“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來覺得很難過。”
石碑後是一座墳墓,墳墓被挖開了,墓碑歪斜,雨師、風伯、魍魎圍著那座墳,魍魎辨識著上面古老的蝌蚪文字。
“確實是寫的‘刑天和山葵’的合葬墓,”魍魎說,“用斧頭刻出來的,炎帝乾的。”
“這麼說那傢伙一直是個行屍了?”風伯說,“他在坂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