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嘉靖萬曆以來的老規矩,首輔在時,自然是首輔把持票擬,首輔不在次輔暫代。可眼下沒有首輔,沒有次輔,只有四個資歷差不多的群輔。
這四個大學士閣老都是股肱之臣,誰服氣誰?一天三位數的奏章題本到了內閣,誰去出面負責主持票擬?
沒有政治敏感性的人或許會問,萬事好商量,都當上大學士了還有什麼可爭的?可關鍵之處在於,首輔張閣老不管是身死還是去國,註定時日無多,又沒有次輔在閣遞補。剩下的四個大學士誰佔了上風,豈不就隱然成了未來首輔人選?
任何讀書人的最高政治理想不就是宰相麼,雖然殿閣大學士在口頭上都有閣老宰相的美譽,但首輔才真正最接近宰相的一個。
大好機會就在眼前,距離人臣頂點中的頂點僅有一步之遙,四個大學士誰肯相讓票擬大權?
太后也和不了這個稀泥,還未親政的天子更是沒話語權,局面僵持影響到政務也不是辦法…
卻說李佑和吏部尚書許大人的談話還在繼續,李佑忽道:“此事任是誰也束手無策,想必有飽學大才,熟悉祖宗典故建言分票。”
許尚書被李佑說的臉上帶出幾分得意,“太后問計,本官記起當年崇禎朝故事,獻了此策。太后便下旨暫行此制。”
當年崇禎皇帝“勵精圖治”,重新整理政治,曾創出了內閣分票制。中外章本發到內閣後,由中書舍人分發給諸大學士,每人寫自己的票,署自己的名,各行其事,各負其責,省得和中老年婦女搶特價雞蛋似的搶票擬。不料此法今天又被拿出來用了。
我就猜是你鼓搗出來的…不留痕跡拍馬成功的李大人心道,又愈加的警惕。能讓吏部尚書和顏悅色的耐心說了這半天話,豈是一般人的待遇?
許天官到底想的什麼?天官,內閣…天官,內閣…
便小心翼翼問道:“如今內閣空餘,老大人已是六部之首,不想順勢進位大學士補缺?以下官淺見,應當不難罷?”
“數月前太后下詔廷推大學士,本官呼聲頗高,不過本官堅辭不受。”許尚書毫不隱瞞道。
其實也沒什麼可瞞的,隨便用心打聽都打聽得到。今年上半年,也就是李推官還在蘇州府和石參政鬥得不亦樂乎那段時間,吏部尚書許大人入閣呼聲甚高。
很多人都盼著許大人入閣,騰出吏部尚書這個超級肥缺…但許尚書令人驚訝的堅決推辭掉了,寧肯守著他的吏部尚書不動。
許大人下面對李佑這句就帶了幾分剖心置腹的意思,“明年是京察之年,本官欲有所為,不想此時離職。”
所謂京察,是對京城官員六年一度的拉網式大考核,由吏部和都察院共同操持,不合格的要降級裁汰外放。
許天官自稱欲在京察大計時有所作為,顯然有內幕的…李佑很聰明的住口不往下問了,但從老大人的口氣可以聽出,他不是不想入閣,只是想選一個好時機。
“你不必多慮。”許尚書又道:“使你任中書,不過是讓你預聞機密,以備不時之需,不用多想。”
李佑先謙虛道:“下官唯恐不能讓老大人中意。”
許尚書:“不必自謙,眾口同聲道是你稍顯年少浮躁,但有任事之能,仍可委用。”
李佑心思通透,豈能聽不出來?預聞機密這四個字是老大人話裡的重中之重,點題之筆,說難聽點不就是通風報信麼。
不過卻冒出一個念頭,與閣臣地位差不多的許天官入閣並不難,莫非他不想按照慣例當那個最末位最沒話語權的東閣大學士?他到底算計到了哪一步?
李大人到現在也沒有痛快的答應,但也沒有明確的拒絕。本來以他的性格,不會想幹這個前程莫測的事。
若換成別的地方也就罷了,那可是大內禁宮,帝國中樞…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莫名的誘惑抓住了他的心死死不放。
每個男人心底都有一個權傾天下的夢想。有詩云,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
他李佑固然不可能位極人臣,但能去這個擁有東西南北上百藩屬、數百州府的天朝帝國權勢最熾熱的中樞,看一看那妖冶的風景也好啊。
這算不算飛蛾撲火?李佑捫心苦笑,至少在這個沒有鎮撫司、東廠的年頭,只要不犯大逆,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罷,大不了罷官回鄉養兒育女。
許尚書當然看得出李佑心動了。這種事不能強迫別人去的,那樣只能壞事,能心甘情願去才是兩全其美。遂道:“本官其實另有人選,但不太中意,本打算將就著,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