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天色暗沉,夜涼如水,圓月高懸。
周慈青如何也靜不下心,他坐院子裡等著。因著無事可做,他便逗起了大黑,心裡頭也思量著做生意的規劃。
外頭腳步聲漸起。
吳長庚家住得偏,不在村種,多數時候聽不見村中人往來的腳步聲。
大黑也沒胡亂吠叫。
周慈青立馬站了起來,跑在院門處,笑吟吟地看著那道漸行漸近的身影。
吳長庚還是穿著那一身短打,冬日的夾襖早已褪去,身形高挑勁瘦,瞧著便孔武有力。
他腰上束著木筒子,裡頭裝著幾支利箭,都是他這些年攢下的寶貝。箭頭是鐵製的,平日裡還都磨了又磨,免得生鏽了。
背上是一柄長弓,此為六石弓。吳長庚可輕易拉起,奮力一射,連虎狼都不在話下。
周慈青便不大行了,他連弓都拉不開,拿起都嫌費勁。
吳長庚乃是獵戶,射藝高超,氣力又足。他本該是軍中好苗子,將來升官發財亦是手到擒來。
可如今軍戶不受重視,且聲名狼藉,還是拿錢所僱。說不得上頭就有人打壓,不如鄉間平淡快活。
此事稍作不提,吳長庚入山間一趟,收穫也是頗豐。
他右肩抗弓,左肩持揹簍,裡頭皆是獵物和採來的藥材。
周慈青就瞥見了兔子和鹿,再來便是兩隻山雞。
他近些時日吃得也多些了,屋中還添置了些傢俱、衣物。屋裡可不只是多了張嘴,吳長庚再不能如此前那般逍遙快活。
自是不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吳長庚這也是頭一回碰上有人等的滋味。
從前他是獨自一人打獵,歸家後屋中一片昏暗,不似其餘人家中那般溫馨歡樂,闔家團圓。穿過了飯菜煙火香,跨過了幾口人家低聲絮語。
本該是冷煙冷爐,黑濛濛的屋子,只有大黑會踏著爪子朝他奔來。
本該如此……
而今他家中點燃暖色燭光,飯菜燜在灶屋裡,煙囪鑽出淡淡清香。
模樣好看的少年高高舉起橘黃燈籠,身披遮風大氅,滿目期待和笑容,同他說:“你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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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長庚披星戴月歸了家,放下戰利品,先去洗漱了一遍。
大黑興奮得很,老是在他腿邊打轉,不時低吠兩聲,吐出舌頭,背後的尾巴晃出殘影。
周慈青去餵雞餵羊餵豬了,他也不讓自己閒著,好日子是兩手忙活出來的。
他也不忘同吳長庚說:“長庚哥,飯菜在鍋裡燜著,開啟了就能吃。我沒有等你,自己先吃了。”
吳長庚應了聲好:“下次也別等我,免得餓著了難受。”
周慈青都笑著答應了。
“大黑我也餵了,你可不要瞧著它想要就都餵給它。”周慈青不忘轉過身提醒吳長庚。
吳長庚又是一句好。
他去揭開了鍋蓋,竹條支著的蒸籠片上,隔著三盤菜,一碗飯。下面是滾燙的熱水,灶膛裡的文火一直燃著。
餘溫尚在。
還不曾徹底升了溫,灶膛處便是最暖和的地兒,大黑常常在那趴著取暖。
菜有粉蒸肉,清炒蘑菇。許是顧慮到他的胃口,周慈青還做了一道牛肉餅。三塊巴掌大的厚餅子,聞著便噴香誘人。
吳長庚喉結上下一滾,斂去了眼中暖色。
周慈青忙活完了就坐在桌旁,瞧他吃飯。
他掰著手指同吳長庚說清自己今日所做之事:“第三日大抵就要同那些商人見面了,我們這生意早晚會做到全天下人盡皆知。”
吳長庚抬起頭,藉著從窗外輕輕揮灑下的月光,桌面左右搖曳的燭光,看清楚了周慈青明亮的眼眸,裡頭映著勃勃的野心。
如烈火燎原,上下躍動。
吳長庚喝下一口水,同他說:“我知曉,你定是能成功的。”
周慈青這時候才稍微顯出點兒羞赧來,他道:“也是多虧了長庚哥你呀。我這回可不是翻來覆去說什麼救命恩人,我知道你也不愛聽。我從來沒多大的野心,也不知自個究竟能否做到。倘若不是你一概支援我,我怕是做不成的。”
他不知自己在吳長庚眼裡究竟是何模樣,這個世界本該是淺顯易懂的常識,他有時竟也懵懵懂懂,模模糊糊。
換成其他人,不說對他生出些疑慮來,也是哄著騙著他,將他那些方子捲了去。再不然便是不信他的話,只是平靜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