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位小朋友一定不是你的太太吧。”
“當然不是,”我的客戶氣沖沖地回答,“但我真的不明白。安妮去哪兒了?”
“耐心,凱勒先生,多一點耐心。”
我搬了一張椅子,坐到男孩旁邊,眼睛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玻璃琴看了個仔細,每一個細節都沒有放過。
“你叫什麼名字,孩子?”
“格萊漢。”
“那好,格萊漢,”我注意到這臺古老的玻璃琴在高音部的構造更加輕薄,這樣應該更容易彈出美妙的樂聲吧。“斯格默女士教得好嗎?”
“我覺得挺好的,先生。”
“哦。”我若有所思地將指尖輕輕拂過琴鍵邊緣。
我之前還從來沒有機會認真觀察過一臺玻璃琴,尤其是儲存得如此完好的。我以往只知道彈奏玻璃琴時需要坐在整套玻璃碗的正前方,透過腳踏板轉動玻璃碗,並不時用溼潤的海綿加以潤滑。我還知道,演奏它時需要雙手並用,才能同時讓各個部分發出樂聲。當我真正仔細觀察這臺玻璃琴時,我才發現,每個玻璃碗都被吹製成半球形,中間有個圓孔。最大的玻璃碗就是最高的音,是G調。為了區別不同的音調,每個玻璃碗的內部都漆著七原色之一(除了半音,半音都是白色的):C調是紅色,D調是橙色,E調是黃色,F調是綠色,G調是藍色,A調是青色,B調是紫色,然後又從紅色的C調開始。三十多個玻璃碗的大小也各不相同,最大的直徑有二十多厘米,最小的只有六七厘米;它們都被安裝在一根轉軸上,放在一米二長的箱子裡——為適合圓錐形的玻璃碗,箱子也是錐形的,固定在有四隻腳的架子上,架子一半高度的地方裝著鉸鏈。轉軸以堅鐵製成,兩端透過黃銅樞軸轉動,平行跨於箱中。在箱子最寬的地方有一個正方形的手柄,手柄上裝著桃心木的輪子。當踩動腳踏板,轉動輪軸和玻璃碗時,輪子能保持琴身的穩定。輪子直徑大約四十多厘米,周圍隱藏著一圈鉛帶。在離軸心十來厘米的位置,還固定著一個象牙楔子,楔子中間的一圈線能帶動踏板的移動。
“這真是神奇,”我說,“我聽說,當指尖離開玻璃碗,而不是觸動玻璃碗時,反而能發出最美妙的聲音,是真的嗎?”
“是的,確實如此。”斯格默女士在我身後回答。
太陽已經落到了地平線邊緣,陽光反射在玻璃上。格萊漢瞪得圓圓的大眼睛眯起來,我的客戶也開始接連不斷地唉聲嘆氣。黃水仙花的香味從窗外飄進來,聞起來像是帶著微微黴味的洋蔥,讓我的鼻子直髮癢。討厭這種花香的並不只有我,據說鹿也是一聞到它就避之不及。我最後摸了一下玻璃琴,說:“如果不是在今天這樣的狀況下,我真希望能聽您演奏一曲,斯格默女士。”
“沒問題,先生,這我們可以安排的。我經常參加私人聚會的演出,你知道吧。”
“那自然好,”我從座位上站起身,輕輕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說,“我想我們佔用你太多上課的時間了,格萊漢,現在我們該走了,讓你和你的老師安安靜靜上課。”
“福爾摩斯先生!”我的客戶大聲抗議。
“真的,凱勒先生,我們在這裡也打聽不到什麼訊息了,除了知道斯格默女士願意接受報酬去演出。”
說完,我轉過身,朝客廳門口走去,斯格默女士目瞪口呆地目送我。凱勒先生也趕緊追上來,我們離開時,我一邊關門,一邊回過頭對她說:“謝謝您,斯格默女士。我們再也不會來打擾您了,不過,我想,也許過不了多久,我會來請您給我上一兩堂琴課。再見。”
當門關上,我和凱勒走下樓梯時,她的聲音卻傳了出來:“那麼,是真的嗎?你真的就是雜誌上的那個人?”
“不,我親愛的女士,我不是他。”
“哈!”她又狠狠地把門關上了。
我和凱勒走完樓梯,我才停下來安慰他。沒有看到他的妻子,卻意外看到了小男孩,他早已臉色陰沉,兩道粗粗的眉毛擰成一團,眼露兇光,就連鼻孔都因為憤怒而一張一縮著。他對於妻子的行蹤一定困惑極了,整個表情就像一個大大的問號。
“凱勒先生,我可以向你保證,整件事情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樣嚴重。實際上,你的妻子雖然隱瞞了一些事情,但她對你還是很誠實的。”
他嚴肅的表情緩和了一些。“您在樓上看到的情況顯然比我看到的要多。”他說。
“也許吧,但我敢打賭,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是一樣的,只不過我比你想的要稍微多那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