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一去不復返了。當時為什麼我不走進屋裡去呢?”她想,“也許他當時就會對我說出他在去世那天要說的話。而且當時他在和吉洪的談話中就有兩次問到我。他希望看見我,而我卻站在門外。他和不瞭解他的吉洪談話是很感傷、難受的,記得他們談話時提到麗莎,彷彿她還活著似的,他忘記她已經死了,吉洪提醒他說,麗莎已經去世了,於是他大聲喝斥:‘傻瓜!’‘他是很痛苦的。隔著門我聽見他躺在床上的呻吟聲並高聲喊叫:‘上帝啊!’當時我為什麼不進去呢?他能把我怎樣?我能有什麼損失呢?我進去了,也許當時他就能得到慰藉並對我說出那句話了。”於是瑪麗亞公爵小姐大聲地叫出了他臨死那天對她說的那個親切的字眼。“親—愛—的!”她重複著這個字眼,放聲大哭起來,流著眼淚,眼淚使她的心情變得輕鬆了些。現在他的面孔就在她的眼前。可那已不是她從記事時就認識的、經常從遠處看見的面孔,而是一張膽怯、懦弱的面孔,是她在最後一天向他的嘴彎下身去細聽他的話、第一次那麼近地真切地看見的有著滿臉皺紋和細微線條的面孔。
“親愛的。”她重複著。
“他說這話時,在想什麼呢?他現在在想什麼呢?”她的腦海裡忽然出現這個問題,緊接著,作為應答的是,她的眼前閃現了他在棺材裡用白手巾包著頭的面部表情。於是一陣恐懼向她襲來,這正是當天剛一接觸他,就認為這不僅不是他,而且是一種神秘的、令人反感的東西的那種恐懼。她想思索點別的,想祈禱,但什麼也做不成。她睜大眼睛望著月光和陰影,隨時等待著看見他那死人的面孔。她覺得,籠罩著住宅內外的寂靜氣氛緊緊箝制著她。
“杜尼亞莎!”她喃喃地說,“杜尼亞莎!”她狂叫一聲,掙脫出一片寂靜,跑向女僕的住室,迎面碰上向她跑來的保姆和女僕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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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八月十七日,羅斯托夫和伊林帶著剛從俘虜營放回來的拉夫魯什卡和一名驃騎軍傳命兵,騎著馬從離博古恰羅沃十五俄裡的駐紮地揚科沃出發——試騎一下伊林剛買的馬並打聽這一帶村子裡有無干草。
最近三天,博古恰羅沃處在對峙的兩軍之間,俄軍的後衛和法軍的先鋒都很容易到那兒去。羅斯托夫是一個有心計的騎兵連長,他想搶在法國人前頭,取用留在博古恰羅沃的軍需食品。
羅斯托夫和伊林心情十分愉快。他們在路上有時向拉夫魯什卡詢問拿破崙的故事,以此取樂;有時互相賽跑,試試伊林的馬。他們就這樣馳向博古恰羅沃一位公爵的莊園,希望在那兒能找到大批家奴和漂亮的女郎。
羅斯托夫不知道也沒有想到,他要去的那個村子就是和他妹妹定過婚的博爾孔斯基的莊園。
快要駛入博古恰羅沃時,羅斯托夫和伊林撒開他們的馬,沿著有慢坡的高地作最後一次賽跑。羅斯托夫趕過伊林,首先跑到了博古恰羅沃村的街上。
“你跑到前面去了。”漲紅了臉的伊林說。
“是啊,一路上都在前面,無論在草地還是在這兒。”羅斯托夫用手撫摸著汗淋淋的頓河馬,答道。
“我騎我的那匹法國馬,伯爵大人,”拉夫魯什卡在後面說。他把他那匹拉車的駑馬叫做法國馬。“誰能跑贏,不過,我不願使別人丟面子。”
他們騎著馬慢慢地向站著一大群農民的穀倉走去。
農民們看見來了幾個騎馬的人,有些脫帽,有些沒有脫。這時,從酒館裡出來兩個搖搖晃晃的高個老頭,長著滿臉的皺紋和稀疏的鬍髭。他倆笑著,唱著不成調的歌曲向軍官們走來。
“好樣的!”羅斯托夫笑著說,“這兒有乾草嗎?”
“全是一個樣……”伊林說。
“快……快……活……活,我的心肝呀……寶貝兒……”
那兩個醉漢唱著,露出幸福的微笑。
人群裡走出一個農民,來到羅斯托夫跟前。
“你們是什麼人?”他問。
“法國人,”伊林戲謔著,“這就是拿破崙本人。”他指著拉夫魯什卡回答說。
“這麼說來,你們都是俄國人吧?”那個農民又問。
“你們這兒的軍隊很多嗎?”另一小個子農民走近前來,問道。
“很多,很多。”羅斯托夫回答說。“你們都聚在這兒幹什麼?”他問道,又加了一句:“是過節嗎?”
“老頭們聚在一塊,商量公社的事。”那個農民回答道,說有就走開了。
就在這時,通往莊主宅院的路上出現了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