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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那個被裝在花瓶裡面的女人,當那個被裝在花瓶裡面的女人神氣活現地唱起歌的時候,我幼小的心靈受到極大的震撼,我問爸爸:“為什麼這個女人沒有身體呢,她的身體在哪裡?”爸爸跟我解釋這是光的折射的原因,所以我們被迷惑了,我們看不見她的身體,其實她的身體是在的。爸爸言之鑿鑿,但是我根本不相信這些話,很長一段時間裡面,我都以為,那個女人一定是從出生時就被放在瓶子裡養大,所以當她長大成人後她的身體就長成了瓶子的形狀。這就是最初感覺到的恐懼,這種恐懼在幼時的噩夢裡折磨著我,我總是感到有一個瓶子也在套著我,或者我長大以後就變成了一株懦弱的蘑菇,沒有人知道,只有我自己能夠看到我碩大的腦袋下面懸掛著蘑菇細小的根莖。

兩天後,宿舍樓底下貼出了記過處分的公告,我與忡忡站在公告前面,望著那嚴肅的白底黑字,終於還是笑出聲音來。忡忡分給我煙,我們倆站在公告前特別長的時間,也不說話,就是一根接一根地抽菸。忡忡說:“瞧,我現在終於不再在乎這些了,處分,公告,我不再在乎你們了,我知道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錯,也不要再強加給我了。”就是這樣的,哪怕到了南方山坡,事情還是按時地發生,我們也不躲避,只是迎上去,我們心裡明白,既然都學不會躲那麼就要迎上去,每一次的坎坷一旦過去,就好像是打了防疫針一樣,再不會害怕了。

東面城市的時間曾經過得特別慢,從十三歲到十九歲花了特別長的時間,可是山坡上的歲月卻是真正地飛逝,所幸這一年兩年的揮霍並不叫我們沮喪。春天滿山的花都瘋狂地開放,蟲子叮在明黃色的衣裙上面;夏天南方的本地人都到湖泊裡面去游泳;秋天是野餐的好時光,烤魚的香味從荒野之地一直蔓延到整個城市;冬天我們都窩在宿舍裡面閱讀,艾蓮帶著舊吉他過來,高興得唱起歌來,她最歡喜唱的歌就是“starry starry night”,可是隻會唱一句,於是我們就又笑她,她紅著臉只顧撥絃,然後就又唱起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最瘋狂的時候我、小夕還有艾蓮穿著比基尼去爬荒山,那荒山是久沒有人光顧的,所以空無一人,我們忍不住都脫去外衣,

我們把頭枕著胳膊枕著腿睡在山頂,叫太陽直接曬在裸露的面板上面,我看著小夕和艾蓮蜜色的南方人面板簡直想要用舌頭去舔,還用傻瓜相機拍了很多照片。多麼美妙的時光,平坦而光潤的小腹,怎麼吃也吃不胖,胸部也不再是羞澀地躲藏起來的花蕾,既清瘦又豐滿的身體在山頂追逐嬉戲,頭髮全部都被風吹散在臉上,眼睛明亮亮地盯著鏡頭。

瞧,這就是一年四季怎麼荒廢都不嫌過分的時光。

然而有一天,忡忡突然毫無預兆地跟我說起了北方,“那裡是J的家鄉。”她說,“他說可以坐綠色的鐵皮火車到那裡,慢車的話特別特別便宜,但是得開上特別特別長的時間,那裡非常冷,流鼻涕的話鼻涕會被凍在嘴唇上,生疼生疼,而一下火車就是棉花糖一樣的雪厚厚地鋪在地上,你猜這雪有多深呢,一腳踩下去就沒到膝蓋了呀。”忡忡說著這些,好像已經望得見自己穿著滑雪衫踩在沒膝蓋的雪地裡面的模樣了,她完全地沉浸於自己和J的世界中,這個境地是我所不瞭解的,我無從著手,只能夠眼睜睜地望著忡忡越走越遠,根本拉不回來。我所知道的只是,J先生,一個或許是過了氣的作家,有過一個好了多年的女朋友或者是妻子,但是這個女人棄他而去了,他愛她,但是他也喜歡忡忡,他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忡忡。

我是待了一會兒才意識到為什麼忡忡要提起北方,“你想去那裡麼?”我問她。

“是的,以後J會去那裡,我想去他在的地方。”

“你到底為什麼要去北方?”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J想去的地方,為什麼你要問我這些毫無意義的問題,這些是你根本不瞭解的。” 忡忡不動聲色地說,似乎已經預感到了我再次升騰起來的憤怒。於是我不能夠再聲響了,雖然所有關於J的事情都只是忡忡說的,他這個人是忡忡用語言構建起來的,但正是這樣一個幾乎不真實的人在緩慢地將忡忡拉向我所不瞭解的境地去,從我們的理想中拉走,拉進他的理想裡去,這個破壞者,我毫無理由地想要詆譭他,但是又找不出確切的詞語來,我張口結舌地想著北方,這個完全陌生的詞語,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進入。可是或者忡忡也覺得我的南方對於她來說只是個謊言呢,她在這裡被該死的物理專業折磨,她下巴上的烏青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才漸漸消退掉,我從來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