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為難道:“小的就在後面追著……孔副使不要騎得太快咯。”
孔慈本想讓他把東西直接給了他就好了,那小廝抱著東西不撒手,文迎兒與馮熙在旁看出了點端倪。
頭次見馮君對外人這麼好意搭理,又是殷情迎送,還要去做客,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回去時霜小坐如針氈地,瞅著機會便過來問文迎兒道:“大姐兒那裡送了東西給孔大哥,我們卻沒有送,是不是顯得太薄情了?那孔大哥的母妹回去一瞧,只有二哥妹妹的東西,咱們的反而還是孔大哥自己掏錢在酒樓買的那壇酒,這說不過去啊。”
馮熙正在石臺上啜飲茶,聽她這麼說,便道,“我已吩咐人下去跟他買傢俱置辦,配幾個人手給他用活。”
霜小眼神眨了眨,“要不然我正好過去給他們做頓喬遷飯,他們遠道而來的,菜食這些沒得備,我同小廝們一起帶過去。”
馮熙道:“也好。”他將孔慈給他的名帖拿出來,上面有他新宅的地址。方才孔慈遞上來的時候沒有仔細看,這時候仔細一看,發覺正好在馮君那未來夫家呂宅旁側,這倒是巧了。
霜小高興地拍了一下掌,見馮熙斜眼瞥見,趕忙收斂神色,這就跟馮熙和文迎兒告辭奔去孔家去了。
文迎兒不被獲准進入廚房後,便只好讓絳綃再準備午飯吃過,下午馮熙帶著從杭州拿回的龍井,與她去拜見馮忨的老師盛臨。
盛臨正捋著鬍子坐在馮忨書房裡,教他背《童蒙訓》和《千字文》,馮忨眼睛老暼著窗外,盛臨一大把年紀,大下午的也有些泛瞌睡,在席上一邊聽他背,一邊打著盹兒,戒尺從他手上滑落下去。
馮熙與文迎兒過去時,馮忨老遠就瞧見了,一邊揹著,一邊偷偷站起來,往外走幾步,見老頭兒沒醒,就刺溜竄出去。
看見馮熙便猛撲他上身,跳起三尺來高,馮熙將他托起。一聽他們是來找老師吃茶的,自己不用背書了,立即就眼睛放光,從馮熙身上蹦下來,跑去找乳母去了。
待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從窗裡望見盛臨醒來了,馮熙這才進去拜見,將龍井拿給文迎兒去煮。
遞給她的手法嫻熟,文迎兒接過來,莞爾一笑,露出臉頰兩個深窩,馮熙也眉目一展,輕輕握了握她手背。
文迎兒臉上一熱,心悸了一下。
盛臨瞧見道:“賢侄這新婚燕爾,小別乍還,在老夫面前也不做收斂。”
文迎兒羞躁,低頭出去了,卻整個人精神得很,親自去煮茶燙壺,注湯擊拂,看那白乳疏星淡月地拂上盞面來。
印象裡這布茶也是同爹爹學的。她對這個爹爹的印象只留在手和腳上。他的手細長柔嫩,彷如女子柔夷,他手可畫、可彈,可調茶可梳篦;他腳上一日著三四種靴子,只要看他靴子,就知他去了何處,然後大姐姐便能判斷如何服侍、備吃備食,哄他開心。
備好茶端過去給馮熙與盛臨,兩人也不知道說到了什麼,神色凝重,見她進來,盛臨略略頓了頓,轉話題笑說,“上次拖姑娘賣的畫可有眉目了?”
文迎兒倒是把這茬忘了,前幾天忙著小樓被燒的事,盛臨的畫也沒空去想,只好實話實說:“還在我那裡。”
盛臨道:“不妨,你便是拿出去,說是我的畫,也沒人知道。從前我在畫苑摹的那些畫,他們倒是趨之若鶩,現在我老了,自己畫一畫,提個自己的名字,卻也無人知道。倒不像在畫苑聲名鵲起的那些,我這是老眼昏花不中用,畫不出什麼好東西來,不怪你。”
馮熙道:“若說臨摹,無人勝過盛老,但盛老只不願為他們再提筆罷了,我在書房看見盛老近來所畫,多是本朝名將、邊關風月,燕雲故土,又只繪意境,不拘神貌,題字也悲愴,不似京中靡靡風氣。”
“意興闌珊之作……不過提起臨摹來,倒是讓我想起一件趣秘事,從前不敢說與人聽,後來出了畫苑歸園田居,漸漸忘了,前個月聽說那小云寺著火,我才想起來。這事也只說與你夫婦二人,切勿外傳引來殺身之禍呀。”
“什麼趣秘事?”
盛臨頗得意地道:“我從前所臨吳道子一幅《地獄變相圖》,被那閹人管通輾轉收到手上,竟當真跡獻於官家。官家與畫苑研究了整三個月,鑑為真跡,那管通可是得了官家相當之賞賜。後來便懸掛在宮苑外小云寺內,前些時日聽說小云寺著火,倒是不知這幅畫還在不在了。”
文迎兒一聽小云寺,便渾身抖擻,“我改日去幫先生去小云寺問詢。正巧那地方與我也有許多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