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兒忍不住,拼命捶打他,將頭偏向一邊,奮力喘息幾口氣:“要我交代可以,但是那蟹……你為什麼要都吃了它……”
馮熙愣了愣,頓道:“因是你做的,自然要吃乾淨。”
文迎兒臉驀地又滿臉紅霞,低頭說,“我下次一定能做好,但這次就饒了我罷……”
側過臉來,見他滿面的兇狠收了一半,就好像匍匐的野獸一轉眼成野貓了似的,俊俏的面容賞心悅目,他這神情倒是讓她又有些忍不住。
“下一次?這一次味道就正是入口,我還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蟹。”
馮熙在西北時日長久,口味甚重,這又帶著辛辣的酒味醉意,又有陳醋的厚重酸香,正是他一口愛好。倒是因文迎兒在宮中吃得頗清淡,這才覺得略酸澀便難以下口。
方才雖然因為看見那出妻書,心裡刺痛了一下,但知道她已將這揉皺了丟下,又願意同他圓房,那必是打消了。即便她說再狠心的話,在他眼裡也不過是“趙頑頑的狡童性子”,他生氣的,只是她鑽進火裡不知道深淺,她是完全不記得自己怎麼從火裡將她帶出來的,當真不該讓她進這廚房來……
但這蟹肉是確實香,方才在廚房看見她這在盤子後的一張嬌俏笑臉和小嘴兒,差點也讓他忍不住想吻上去。
文迎兒得了突如其來的讚賞,看他那出離真誠的模樣,倒是心裡頓時安慰了。馮熙將她往懷裡一攬,她就十分沒骨氣地跌了進去,那仳離什麼的,便等往後再說罷。
正僵持著,絳綃敲了敲門,低聲道:“真不是咱們要打擾,可是孔將軍在門外問,前些時日讓娘子貯藏的那壇酒是不是能拿出來……”
文迎兒“啊”地一聲:“他是來找你吃酒的,吃酒不能沒有下酒菜,這樣,我重新做一回,這五味酒醬蟹,真的是我最拿手的。”
馮熙乾脆地拒絕道:“你不能再碰火了。”
☆、剋星
孔慈這次來並不止是與馮熙喝酒的; 他在太子春坊做了一月餘的行走; 受太子幕僚舉薦,擢升了正六品左武大夫、西上閣門副使。正好他河東老家遇上澇災,他母親帶著七歲的小妹入京投靠; 昨日就已經到了; 他於是預領了年俸,去置了西水門金水河那邊一處小宅,這回是特意來告辭的。
孔慈說是來拿酒,實際上是聽聞馮熙回來了; 來請他與文迎兒晚間去宴飲,也叫馮熙見一見他的家人。
霜小到院子樹底下將他的酒挖出來,上次從貢院街那裡回來後; 她就把酒埋在那裡。這時候嬌滴滴小跑著抱著酒罈跑過來,看見孔慈紅霞滿面的,眼眸裡冒光。
“孔大哥,給。”
她自己不知道何時也跟著文迎兒改叫孔大哥了。旁人也都沒注意; 文迎兒跟在馮熙身後送他出去; 正好這時候馮君那院的月凝路過,在門口瞅了一眼。
馮熙替孔慈拿著包袱; 孔慈提著酒,兩人在門口又寒暄幾句等他租的馬匹過來。
正等著時,馮君出來了,著小廝手裡提著一些果品、門貼、一對手掌大的擺在房屋裡辟邪的銅貔貅,讓人跟著他車馬一起走:“孔將軍這就要走了?不對; 現在是孔副使了。我聊備了一些小物品,祝孔副使喬遷之喜。”
孔慈回過身來抱拳,望著她嘴角微咧:“談不上喬遷,還是累居在馮宅這些時日,多虧了姑娘關照。”
“關照”這兩個字出來,他倒是想到那天把馮君給扛在肩膀上讓她掙扎的場面,禁不住也有些想笑,現在過了一個月,真在腦子裡想起來還怪不好意思的,尤其是拿這姑娘名節開玩笑,實在不是對兄弟妹妹應有的禮數,於是補充說,“在下今晚於梁園宴請諸位,姑娘不吝過來,與我家堂上、小妹一起賞賞雜劇。”
馮君低頭默了一會兒,早上喝了點荔枝水,臉頰微微發醺。
文迎兒心道,馮君一貫不愛和人來往,說話也不大注意語氣,怕是這一句拒絕出口,又要讓人尷尬。誰知道馮君竟然點頭答應,“那既然孔副使有請,我就不客氣了,晚上與兄長同去。”
但說完也不告別,也不作揖,就直接抬腿轉身蹬起土走了,留下個端著大籃子的小廝。
孔慈見馬已經牽過來了,跟那小廝說:“將你手裡這東西拴在馬上罷。”
那小廝鞠躬:“不勞孔副使,大姐兒的吩咐是讓我務必跟著孔副使的馬一徑送過去,送到他家把門神門聯貼上、把貔貅擺好、把瓜果給孔家姑姑和娘子洗上。”
孔慈指一指他,笑道,“我騎馬快,你是要跟屁股後頭跑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