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胸口和腹腔還扯著有些疼,是傷口正在癒合。
她沒有照鏡子,知道自己儀容是蒼白孱弱的。
她走出屋子,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人——
謝令鳶正站在樹蔭下,夕陽在她身上鍍了一層彤色的暖暉,旁的石桌前還坐了個人,聽著她的笑聲有幾許無奈。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白婉儀心中驀然浮出這句話,又想了想,這真是人間最極致的美好了。
所謂名,所謂利,所謂熙熙攘攘,不都是為了奔一個美好嗎。
她微笑著,也在一旁坐了下來。
來世做真正的親人。
嗯,待那時,也一定是這樣溫馨且美好的。
第八十七章
霞光籠罩的後宮,在受到接二連三的清理後,始終沉默在無聲中。
自白昭容忽染惡疾而亡,德妃被髮落去了抱朴堂,後宮也清理了不少宮人,如今前所未有的平和安靜。
重陽宴的案子查明瞭,幕後主使陳留王無疑;生辰御宴的虎豹案,也查明為北燕混的刺客。蕭懷瑾又召了信國公府林家的太夫人丁氏入宮。從林昭媛搞出事情後,信國公府唯一還能說得了話的,唯有年近耄耋的丁氏了,她是一品誥命,景帝朝老人,遞牌子求見,皇家不好不給她這個面子。
丁氏入宮後,去冷宮看了一眼曾孫女,然後在皇帝面前,傳了林家的意思——昭媛娘娘自幼體弱多病,病卒於宮中,林家人是入宮送送她。
林家是等於拋棄這個連累了整個家族的女子了,連林昭媛怎麼死法都給出了建議。
這樣的作為也實在無奈,何太后私下召了丁氏覲見,結果丁氏俯首顫巍巍道:“娘娘,這孩子是真有古怪,和從前不一樣了!”
此話可謂驚動,何太后倍感意外。
和從前不一樣的人很多。謝令鳶就是一個。
不同的是謝令鳶是真死過一次,她性情大變也是情有可原。
但林昭媛是因為什麼?誠如她自己招供所言,是受了脅迫麼?還是中了邪?
。
何太后也確實一早就有處死林昭媛的打算,只不過那時,她剛動了處死的念頭,皇后就懷了龍嗣,宮內要避免血光,才只好將林昭媛關入了冷宮。
冷宮的那半年裡,宮正司給林昭媛上刑,問她為什麼要行巫蠱,受何人指使。承暉殿的宮人消失了幾個,印證了她確實有同夥;林昭媛在酷刑之下,交待了她是受北燕的脅迫,卻答不出第一個問題——為什麼要害那幾個人?
這問題林家不解,皇帝不解。林家將之視作是女人的嫉妒殘害,何太后卻不認為這麼簡單。
——對敵國政權來說,皇帝之死、重臣之死、名將之死,才應該是最有益的。
然而,北燕好歹是個國家,卻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如此大的代價,將他們的精銳死士想方設法送到晉國後宮裡來,就是為了害幾個妃嬪?若不是傻了,就是迫在眉睫。
所以這樣做的背後,一定隱藏著他們不得不做的苦衷——倘若不這麼做,倘若這幾個妃嬪安然無恙,其後果或許比皇帝、重臣、名將活著還要糟糕。
有一個猜測,在她的心裡隱隱呼之欲出。
起初何容琛也想不明白,她們妃嬪在後宮裡,怎麼就礙著北燕的事兒了,讓敵國不惜一切代價將手伸到晉國後宮裡來。
直到北地叛亂掀起,陳留王舉出了謀反大旗——晉國的皇權是高度依賴世家的,也就是說,陳留王能隱藏這麼久而不為朝廷所探知,必然是因為私下得到了不少世家的扶助,世家對如今的狀況不滿,而陳留王則暗中給了他們承諾,譬如皇權與世家共治天下,巨大的利益讓世家甘願扶助。
陳留王反了並不可怕,尚還可以平定;可怕的是世家的心已經跟著動盪,這才是晉國國基要坍塌的根本。
所以,何容琛想到了那句“晉過五世而亡”,隨即想到了那句話的後半句,被先祖們掐掉,不在官面上流傳,指為謠言惑眾的——
“唯九星乃變數”。
冒出這樣瘋狂大膽的猜測,反而一切都說得通了。
於是懷疑的種子在她心中生根發芽,不斷地動搖她的判斷——也許北燕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攪亂晉國後宮,真是與九星的傳說有關。
但九星畢竟只是一個被先祖們認為是謠言的傳說。
所以她更不可能聲張,以免引來彈劾。女人議政本來就備受苛責,有什麼猜測更是要謹慎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