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嘴撅得老高:“那弟弟什麼時候回來?他回來了你會回來嗎?”
季老先生愁得不行。
景祐九年的事,對季老先生也是很重的打擊,他擔心隨時撒手人寰,就拼命攢了些錢,託付給了街坊四鄰,求他們代為照顧這個孫子:“可以給你們乾點活,只要別餓著他,要是病了給他抓個藥吃。”
延祚六年時季老先生去世了。走的時候是個夏日,蘇宏識似乎恢復了一點神智,季老先生坐在院子裡,打著扇子,很平靜地如往常般囑咐他,院子裡種的甘瓜和菜,熟了記得去摘,平時多給鄰里乾點活,讓他們多加照拂。
蘇宏識難得很乖地點頭:“我聽話,不亂走,等你們回來。”
得到他的保證後,季老先生又把他看了一會兒,才放心地闔上眼,再看不見這渾噩的世間。
據季老先生那條街的鄰居說,小傻子挺聽話,好幾年了,都不肯走出那條街。後來會讓陸巖撞上,也是巧合,那時候西魏人來搶城,鄰居們紛紛躲去地窖裡避亂去了,他受了刺激,又餓了幾天,才往街外走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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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懷瑾垂著頭,以手扶著眉心,看不見神色。
謝令鳶安靜聽著,想起了她在宋靜慈夢境裡看到的那個嬌慣傲氣的男孩,嚷著“我爹是將軍,我就是小將軍”,何等優渥,在宋靜慈跟著家人被流放的清苦日子裡,他和他的弟弟,帶給了她人生中最初的明媚和溫暖。
所以當宋靜慈以為他們倆早就在正月之禍中死了,她這些年都抱憾,留著那塊童年的佩玉,甚至在午夜夢迴之際,在自己識海里化身為季老先生,希冀看他們好好長大成人。
已經是黃昏,何貴妃講完大公子的經歷,有些唏噓:“至於他的弟弟,是被西魏人擄去軍中為奴。蘇祈恩跟他長得這樣相像,我猜八九不離十了,但此事不宜經人報信給宮裡,以免訊息外洩,打草驚蛇。”
白婉儀曾說蘇祈恩講話有口音,也曾在朔方待過兩年,天底下哪有這樣巧合之事。至於蘇公公侍奉的究竟是哪位主——反正肯定不是紫宸殿的皇帝了。
蕭懷瑾抬起頭,眼睛裡藏著黑沉沉的情緒,神色凝重。何貴妃觀察他神色,有些遲疑:“……眼下安定伯養傷,等陛下回長安後,這裡的軍防,以及同拓跋烏的和談,要如何安置?”
西魏不是求和議和,而是暫時停兵,伺機而動。晉國北地的大患,並沒有消除。安定伯的重傷雖已經養好了三四成,但他年紀大了,受此重創,鬼門關前走一道,再怎樣將養也回不到從前,只能每日清醒著處理一些軍務,無法再統管這麼大的攤子。
蕭懷瑾道:“朕考慮過,由貴妃你和安定伯來推舉,就地提拔幾人,之後朝廷策議後,另派人來。”
何貴妃目光有一瞬的遊移,落在蕭懷瑾身上,忽然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如此都非萬全之策,那臣妾願自請暫留於此。”
“……什麼?”謝令鳶和蕭懷瑾不約而同驚問。
震驚!不被皇帝寵幸的寂寞宮妃,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提出這種驚駭要求!
蕭懷瑾正要起身的身形一晃,不可置信般上上下下看了她半晌:“貴妃,你,你你……”困惑太多,他一時不知該先問什麼,千言萬語嗆在嗓子眼裡,卡住了。
但是他心裡迅速算完了一筆賬,相較而言,當然是將貴妃留在幷州最穩妥,她對行臺的政務熟悉,做事也沒有紕漏,其他無論是再派人還是就地提拔,熟悉軍務都要個把月。
但他從沒想過這樣做,更沒想到何貴妃居然自願留在這兵荒馬亂之地,他覺得自己腦子亂哄哄的。
他背對著她們,偏過頭問道:“為什麼?”
何貴妃無法回答。她能解釋很多問題,卻偏偏回答不了這個。
何氏教給她的“不擇手段”,她從不覺得是錯的。譬如她用威脅利誘的方式,短短半天內徵集到了安定伯一年也徵不到的糧草,不就挺好麼?
但何家的不擇手段,又真正帶來了災難,讓她對“底線”生出了茫然之感。
因為這些緣故,蘇宏識本有個光明宏圖,何苦變成了這副模樣?天底下還有多少人因此譭棄一生?
就像屠眉所說的,她成長至今,不知踩了多少累累白骨。她甚至怕以後何家失勢,自己也淪落到蘇宏識這樣的境地,沒有尊嚴,渾渾噩噩,任人踐踏。這將是這世間最可悲最可怖之事。
良久,還是謝令鳶替她回道:“貴妃是赤忱之心。”
何韻致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覺得謝令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