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她看著何貴妃的嘴一張一合,明白了她為什麼決定不再瞞著。
因為有人為一己私利犯下罪孽,就總會有其他無辜的人來承受後果啊。宮鬥也好,朝鬥也好,多少紅顏因此變成枯骨,化作一抔黃土。
如果隱瞞實情,公道何在?
第一百四十四章
蕭懷瑾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依照貴妃所言,蘇廷楷有兩個兒子,大一點的逃了, 小一點的被西魏人抓走做了奴隸。這是那天晚上楊犒交待的。
他不由前傾身子, 急切問道:“你說的就是他嗎?他是哪一個?是大的還是小的?另外一個孩子呢?”
“他是大的。”何貴妃輕輕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眺向遠處:“至於小的,臣妾猜……是要回宮去問問了。”
這話裡的意味已經很明白,宮裡有個相貌與那傻子相似的太監。。
大行臺若動用刺史衙門去查一個人, 祖宗十八代都能翻出來。景祐九年爆發兵亂時,將軍府遣散出逃了不少下人, 也才過去十來年, 依舊有故人住在朔方附近的縣鎮上謀生。
出事時蘇宏識才七歲,一夜之間家破人亡, 從高高在上到跌落凡塵。卻親眼看著救他的老僕被西魏人開啟頭顱,用腦油來點天燈;又看到父母的頭顱被敵人砍下來, 挑在竹竿上游街。
即便是成人都無法承受的創痛, 一個七歲的孩子, 那時候該是怎樣天崩地裂的心情?
因受到的刺激太過強烈而瘋掉, 也不稀奇。
多虧是將軍府昔日的西席,年逾古稀的季老先生, 冒著危險,將他偷偷藏在了自己院子的地窖裡,直到過了兵亂那一陣子,西魏人被韋不宣趕走後, 才敢將人放出來。
對外就說是自己兄弟的孫兒,全家死絕了來投奔自己。反正兵亂過後滅門絕戶的事不少見,反正蘇宏識常年呆在將軍府,朔方城見過他的人不多,幾乎都是些身居武職的人,如今也都死得七七八八了。
那時已經是幾個月之後,朝廷對蘇廷楷的功過蓋棺定論——通敵叛國。蘇家同武家一樣,前朝時曾為蕭家家臣。本該滿門忠義,卻出了叛國之人,蘇氏被奪爵,老當家的被氣死,是蘇廷楷的大哥蘇廷棟撐起了幾乎垮掉的蘇家,放言將蘇廷楷一家逐出族譜,蘇家列祖列宗永不認這不肖子孫。
不這樣撇清關係,他們也很難活下去,季老先生明白且體諒。
他對京中政治動亂不清楚,但一生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聽到京中的蛛絲馬跡,又焉能猜不出朝廷的動向。
陳訴冤情已經無望,老頭兒愁思再三,沒有將蘇宏識送回蘇家。他收養了已經瘋了的蘇宏識,替恩人將孩子養大。
此事知情人寥寥,有一兩個從前是將軍府的老人。他們也不解,蘇家已滿門獲罪,蘇廷楷也已死,季老頭兒何苦要在晚年辛辛苦苦拉扯個傻子?
季老先生倒是豁然笑笑:“就當我是報知遇之恩吧。”
他是家中庶子,早年拜入墨家門下,一生抱負難平。多虧了蘇將軍慧眼相識,請他來將軍府教導兩個兒子,以及朋友家的女兒宋靜慈。
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比被人賞識、被人尊重,更令人感激了。以義相待,自當以義報之。
他神情平靜地說著話,擰乾淨帕子為蘇宏識擦頭臉:“豫讓為報知遇之恩寧願捨棄性命不顧,我這樣老了,再辛苦些年,替恩人留點血脈,這算得了什麼呢。”
季老先生收養了一個半大孩子,又是個瘋傻的,且沒了將軍府的差事,日子也比以前艱難些。他於是又出去教人識字,賺一點束脩來養家。
好在蘇宏識雖然受刺激瘋掉,但傻子也有心竅,也知道季老先生對他好,知道他們不容易,逐漸懂了幫季老先生做活,挑水,劈柴,翻揀院子裡種的那點菜。他天生力氣大,從小跟著父親習武,做這些活計很輕巧。季老先生便要他去幫鄰居做事,鄰居都誇他能幹,他得了這誇獎挺高興,做事更有勁頭,那些街坊鄰里可憐他,也常常留飯給他。
二人隱居在城郭,那是一處很小的院子,季老先生闢了個不大的地方,種了點甘瓜和菜。他那時候身體逐漸不行了,夏日的夜裡在瓜藤下乘涼時,不厭其煩拉著蘇宏識,一遍遍囑咐道:“等我走了以後,你千萬不要亂去別的地方,就在這裡住著,等你弟弟回來,好不好?”
蘇宏識畏縮地想要收回手:“你要去哪裡?不要我了嗎?”
季老先生就不說話了,只是不住地嘆息。
小傻子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