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韻兒高燒幾日都未退,你母親在床前哭的眼睛都腫了,你身為汪家的女兒,怎的就不能尊愛母親姊妹!”
“女兒何處不尊愛母親,女兒可是日日都去給母親的牌位上三炷香的。”毛不思放下手中的橘子,腦海中又出現母親纏綿病榻時絕望的神情,心中的愧疚早不知被丟到了何處,“至於姊妹,我可不記得父親生過其他的女兒。”
“你……”手掌猛地抬起,向著毛不思的臉頰扇下來。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來臨,汪父的手掌被一隻老藤木的柺杖從半空中攔住。
“祖母。”毛不思紅著眼,忍不住撲了過去。
“祖母的好孩子。”老太太精神抖擻,臉色微紅,顯然是匆匆趕來的,她一手攬著毛不思,一手拎著柺杖狠狠地杵了幾下地面,三角眼一眨,淚就沿著眼角的皺紋流了下來。
她這一哭不要緊,嚇得整間屋子的丫鬟都慌了手腳,汪父也顧不得毛不思了,忙攙扶著老太太坐下,“母親這是何故?”
“我就是心疼我們阿荃,小小年紀就沒了娘。”哭著哭著,索性拍起了大腿,“我那可憐的外甥女啊,姨母對不起你,你活著的時候沒照顧好你,你走後連你女兒都護不住啊,我這個老婆子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撞死算了。”
老太太說著,就裝模作樣的起身,然後被汪父和丫鬟好說歹說的攔下來。
“兒子這不看阿荃做的過火了些麼,眼看著開春就要出嫁了,這脾氣萬一惹得夫家不悅怎麼辦,這才唸叨她幾句。”
“哎呦,那真是我老眼昏花了,瞧著你跟要動手似的。”老太太扶著胸口,又拉了毛不思坐在自己身邊,“瞧把我們阿荃嚇得。”
“母親,您是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吶,我都知道,不就是和韻兒那丫頭玩耍的時候碰了一下麼,至於你這般大驚小怪的?”
“可那畢竟是咱們汪家的女兒。”
“這話說得,姓汪了就是汪家的骨血了?”老夫人伸出蒼老的指頭,隨便點了下立在不遠處的鶯歌,“鶯歌這丫頭也姓汪,還是打小跟在阿荃身邊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難不成她也是汪家的女兒?”
“奴婢不敢。”鶯歌膝蓋一彎,人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瞧見沒。”老太太起身走到鶯歌面前,順手遞了塊金墜子給她,就見小丫頭感激的磕了兩個響頭,“生在府裡的都曉得感恩,何況是個半道進來的。”
事情在老太太的四兩撥千斤下,迅速的沒了聲響,汪父也只能多安慰自家夫人幾句,再多的,也是不敢說了。
“我可憐的女兒。”汪夫人伏在床沿上,哭的心傷,冬天的池水多冷啊,差點命都沒了,罪魁禍首卻連個歉意都沒有。
“母親莫哭,女兒會心疼的。”汪聲韻抬手摸著母親的手背,心底的委屈再也壓抑不住,欺她辱她搶她的心上人,她都忍了。如今在鬼門關走一遭才真的看清,母親軟弱,弟弟年幼,兄長又與汪聲荃一母同胞,她骨子裡流的不是汪家的血,老夫人和父親亦不會把她當成真正的汪家人。
她以後要嫁的人,要走的路,又能好到哪裡去?
摸到胸口的玉葉子,從未敢想的人再度躍入腦海,母親有弟弟撐腰,而她,只能靠著王頌,搏上一搏。
☆、沒有活路
柳絮不停地往人臉上飄,汪聲韻坐在馬車裡,春光透過簾幕對映到她的臉上,手裡還握著大紅的蓋頭,鴛鴦戲水如今落到她的眼中,多少有些諷刺。
“小姐,您吃茶。”鶯歌調了杯清茶雙手端給汪聲韻,她性子活,眼皮子靈,粗粗看上兩次,就曉得汪聲韻不像自家小姐,就好酸甜口,她吃的東西喝的東西多少有些寡淡無味。往日裡鶯歌仗著是汪聲荃的大丫鬟,一向不把面前的主僕二人放在眼裡,可而今不同往日,免不得伏小做低,端著十二分的恭敬。
“咱們到哪了?”汪聲韻接過茶,輕輕碰了下杯口。
“我方才取水的時候問了姑爺身邊的小廝。”鶯歌快一步開口,“待太陽落下,就差不多到川縣了。”
馬車內又是一片寂靜無聲,王頌騎馬行在馬車前方,偶爾才能聽到汪聲韻細軟的聲音從裡面飄出來,他知道,她現在心情不爽快,他有什麼辦法,那種時候,沒有比埋葬一個死人更好的法子了。
阿嚏——
王頌想著,鼻頭一癢,連續打了幾個噴嚏,柔和的風變得有些微寒,天空不知什麼時候暗了下來,風摺積著雜草,看上去像是要落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