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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停留了一會兒,並沒有指責他。蘇鳳池趕緊溜了。

水成波乘機給大家上了一堂關於生生死死改革殯葬的大課。當他講到,西藏人天葬,把死者放到高山頂上,任老鷹叼食時,人們發出了驚歎:

“嘖嘖! ”

“咦呀! ”

在議論紛紛中,人們陸陸續續地幹營生去。

劉改芸明白,在紅烽村,在一段時間裡,她會成為一些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成為人們指指畫畫的目標。

對於這些,她毫不在乎,多少年前,她不是已經當過眾矢之的了嗎? 明槍暗器把她穿得百孔千瘡,舌頭淫沫使她慘遭滅頂,正因為那樣。一個出類拔萃的劉改芸才成了老光棍趙六子的老婆。

看到她跟一個全村最糟糕的人成為伉儷,那些人如願以償。在他們心目中,像劉改芸這麼出色的閨女,生在一個地主家裡,本身就欠公平,她應該是個醜八怪才合情合理。

劉改芸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在她背後,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劉改芸沒有恐懼,她出於奇怪站住,並轉過臉。

“改芸! ”

“田書記? ”

劉改芸愕然了。

在整個喪事的過程中,他沒露過面,在這時候跑來了。

田耿可不是那種“自個墳上不燒紙,別人墳上哭個死”的人,他不想多管閒事,從劉改興成了村長,他成了甩手掌櫃。

她定定地看著暮色中的書記。

田耿在她的審視下有點侷促,先笑了一下,然後說:“改芸,我,想叫你回家去說幾句話! ”

“回你家? ”

“回我家! ”

劉改芸並沒有興奮,她只覺得悲愴。多少年了,田書記在她眼裡是至高無上的人物,他的門坎,決不是一個地富子女能去跨越的。

她忘不了,正是這位田書記,當年聲嚴厲色地“勸”她嫁給“貧下中農”趙六子,以減輕她“拉工作隊員下水”的罪行。

“老趙不嫌棄,還算抬舉你哩! ”那句把她年輕而溫柔的心砍得七零八落的話,至今在耳畔轟鳴。

她抗爭她反對她哭鬧。

一切都無濟於事。

在階級鬥爭的大風大浪中脫穎而出的新書記,這樣勸導初涉人世的劉改芸:“你跟貧下中農一塊兒攪稀稠,可以減輕你父親的罪過。你爹媽生下你,不就圖個指望? 你不想為他們盡份孝心? ”

劉改芸茫然了,她點了頭。

但她的順從並沒有改變父母的境況,劉玉計在聽到她準備嫁給趙六子後,像受傷的野獸那樣長嗥一聲,去林子裡上了吊。

為趙六子推波助瀾的,就是這個田耿。

從那以後,劉改芸從來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田耿也用不著她的奉承。

“改芸,他,也死了,事情都過去了,我,對不住你,對不住……”

田耿的聲音低下去,有點哽噎。

劉改芸從他身邊跑開,直到村子邊沿的草叢裡,她才趴在地上,把自己的悲聲壓在胸前。

潸潸的淚水汩汩淌出,那是多年的積蓄,她的愛她的恨她的委屈思念,都溶化在滔滔不斷的淚水中。

“對不住? ”

好輕鬆好簡單好扯淡的幾個字呀,它們能補償她的什麼?

讓他們去跟趙六子生活一天試試!

改芸好傷心好悲痛好怨恨!

一個人的命運,就由那三個字來交換嗎?

她不知哭了多久,積壓心中的悲憤才漸漸平息了一點,畢竟,這位二十多年來主宰紅烽生殺大權的人,向她低頭認錯了。

她還沒有聽誰說過,田耿也有“負荊請罪”的時候。

懸在西天的殘月,哀傷地注視著她。

劉改芸坐起來,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水,她長長地深深地鬆口氣。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海海有一回不知看一本什麼書,冒出一句:“噩夢醒來是早晨。”劉改芸咀嚼這句動人心絃含義深長的話,心頭一陣激動,她還有早晨嗎?

她還不到四十歲,在人生的旅途中,剛剛進人中點。

“改芸,改芸! ”

一陣呼喚,急切,緊張,由遠而近。

她站起來,向東邊嘹去。她已經聽出來,那是水成波。

劉改芸走出草莽:“成波,我在這兒! ”

水成波氣吁吁地來到她面前:“你咋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