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鬍子很長,頭髮也很髒亂,那雙幽深的眼睛更似一縷陰間的遊魂,若不是天空烈日高懸,看到他的人都會嚇得不輕。他不知走了多久,肚裡早已餓得咕咕直響,看到路邊有個茶棚,他趕緊快步奔了過去。長久的不吃東西雖然也餓不死他,畢竟有得吃比沒有好得多。茶棚裡稀稀拉拉坐著兩三個人,看了他這幅模樣都是掩鼻皺眉,茶棚的老闆只得擋在他面前道:“你若要討口茶喝,還請站得遠些,莫要趕走了我的客人。”他看這老闆是個好人,便拱手斯斯文文的道:“我不是叫花子,我可以為你洗碗做事……”那老闆上下看了他幾眼,口中苦笑著道:“好了好了,你也莫要再說,你在這裡等著,我給你一點茶水、幾個饅頭帶著上路罷。”他還要再度開口,那老闆已轉身進了棚子,他不便跟著進去,只得靜靜立在棚外等待。他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要往何處去,又要做些什麼事,只是再也不能留在那個村莊裡。他不知道那場殺戮究竟是因為戰事還是土匪所為,也並不是想要為自己的後人們報仇,卻也不能再若無其事的回到山上去,繼續度過漫長又空虛的歲月。茶棚裡的客人不再注意這個流浪漢,彼此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起天來。同一桌的兩個書生樣男子小聲聊了幾句後,較為年輕的那一個突然拍了下桌子。“你說如今這世道!四處都是土匪橫行,朝廷裡地大官兒卻不剿匪,反而整日只顧著爭權奪勢!”那年長些的面色大變。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小聲些!隔牆有耳!”那年輕些地用力掰開他的手,面上神色甚是不以為然。“有什麼好怕!此處渺無人煙,他們地耳目哪有這般眾多?”那年長的壓低聲音道:“總是小心些好。你我還想圖個前程的……”那年輕些的面露激昂之色,聲音也愈發鏗鏘有力,“我想要中舉可不是隻為謀個前程,我想的是精忠報國,趁著年輕做一番轟轟烈烈地大事!那些勾心鬥角的貪官……”那年長些的極為頭痛。趕緊揮手打斷對方,“好了!你自有滿腔熱血抱負,莫要連累了我這條性命便好!”立在棚外的寧淺舟聽至此處,心中微微一動,許多年前的自己也曾如這年輕書生一般,滿腔都是雄心壯志,可惜後來陷於兒女私情,便逐漸意志消沉,渾渾噩噩地過了許多年。他往前移動一步。對那兩人拱手大聲道:“兩位兄臺,我也是個讀書人,只是許久沒有出過村了……你們二位可是要前去趕考?”那年長些的男子斜睨他一眼。鼻子發出一聲冷嗤,頭也偏到一旁去了。那年輕些的男子卻站起身來對他拱手還了一禮。“我們正是要去京城趕考。新帝登基不久,正在破格選拔人才。只要是讀過書的年輕人都可直赴京參與初考,無需由鄉縣層層考上。這位兄臺,你也想去京城麼?”寧淺舟哪裡知道如今是哪一朝,只得含糊答道:“若能及時籌得路費,去京城試試也未必不可。”那年長些的男子忍不住嗤笑出聲,指著他語調刻薄地道:“莫說你這窮酸樣一看就湊不齊路費,你鬍子老長,年紀怕是也有一大把了吧?方才你是沒聽清楚麼?皇上只選拔年輕人才,還是回村種田去吧!”今時今日地寧淺舟自然不會因為旁人的鄙薄而著惱,只挺直了身子淡然道:“若能高中便可施展抱負,若考不中再回家種田也不遲。人生在世,無論為官也好、種田也好,都不過是一時高低,能隨遇而安即可。”那年長些的男子聽得哈哈大笑,“你倒會耍嘴皮子,等真能湊齊路費再來逞能吧!”那年輕些地男子終於忍無可忍,怒視了自己那個同窗一眼,走前幾步對寧淺舟溫言說道:“這位兄臺,我們同為讀書人,在下本該對你鼎力相助,可我自己手頭也並不寬裕……你若能自己湊得一些,再與我結伴而行,兩人儘量節省應該可行。”寧淺舟大為感激,這素昧平生的年輕人果然是個熱血之輩,連忙拱手謝絕道:“這倒不必……我且再趕些路,到了市鎮上便可籌得路費了!”那年輕人只道他是不好意思,乾脆回身走回桌前,自包袱裡翻出好幾塊碎銀,想了一想,又拿出一張皺巴巴地銀票來,雙手捧在一起送至他面前,“兄臺只管收下,他日若能高中,我也算行了一善!”寧淺舟哪裡肯要,連連擺手,兩人推拒之間,那茶棚地老闆也走了出來,手裡提著熱氣騰騰的一袋饅頭,還有一大壺茶水。看到客人與這叫花子糾纏一處,茶棚老闆本是嚇了一跳,看清聽清之後才知這叫花子竟然也是個讀書人。再聽得那兩人說了幾句,他便走上前把饅頭和茶水塞在寧淺舟手裡,“你先拿著……我再進去一下,給你湊點路費。”他說完就轉身進了內室,也不等寧淺舟回個話,寧淺舟大出意料,望著那老闆腳步匆匆地背影出不得聲,那年輕人也趁勢把銀子賽進他懷中,“兄臺還是收下吧!我看你確然是個讀書人,說話行事都有理有據,你我相識也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