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孽緣可能只是因為她認錯了人,他也一樣只把她當作那個夢中少年的影子罷了。緣盡了,夢醒了,他和她都繼續走回自己的那條路,那場短暫的相交既然只能留下痛楚,不如快些忘了吧。在全家一起搬走之前,寧淺舟獨自一人悄悄去了西院。那裡已經久無人跡,再沒人敢住進去,唯恐沾染上什麼妖氣。他站在蕭條的院裡望向那隻妖住過的房間,門口的鎖早已壞死,鏽跡斑斑的虛掛著。他走過去推開又髒又舊的門,房裡的一切擺設都與從前一樣。她嫁給他的時間很短,他陪過她的時間更短,在這間並不太像女子所住的房間裡,他僅僅留宿過不到一個月。他送過一支釵子給她,為她梳過一次頭髮,這也就是他曾經為她做過的所有事了。他從懷裡拿出了那支釵,輕輕放在遍佈灰塵的妝臺上,既然是送了給她的東西,又叫他怎樣收回來呢,它只屬於已經過去的那段時光,而不能再在他往後的生活裡佔據一角。寧府的五夫人入門三個月後,寧府舉家搬遷至遠方,從此再沒有回到這個城來。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們搬去了哪個城,也沒有任何人願意買下他們的舊宅。時隔二、三十年之後,城中的老人還會以陰惻惻的聲音嚇唬小孩子,“若是不聽話,就把你扔到寧府西院去,那裡住著一隻好嚇人的妖怪!”寧府的搬遷之地是如此隱秘,因此他們的生活也算得上平安,他們沒有住在繁華的城鎮,而是選擇了寧老夫人的祖居,一家老小帶著下人翻修了那個鄉間的大宅。他們從此以買地放租為生,過得個幾年倒也成了附近的大戶。這些年裡的寧淺舟似乎過得很幸福,幾位妻妾又給他生了一堆兒女,他身為一家之主什麼事也不用操心,就連收租財務都由妻妾下人辦得妥妥當當。他最大的煩惱只有一點,寧家其他的人也早就看出來了----他整整十幾年都沒有變老。最小的妾都看起來比他老了,他最大的兒子看起來像他的弟弟,這也是全家人什麼都不讓他去做的原因。隨著時間一年一年的流逝,他從極少見人變成了足不出戶,變成寧家極力保護和隱瞞的一個秘密。他的焦慮和難受不言而喻,他竟想起了曾經嫁給他的那一隻妖。這不老的面容難道是她的饋贈?被鎖在家中無處可去的他慢慢成為了當初的她。這到底是一種恩情還是一種陷害,他完全無法辨別,直到父親逝去而他卻不能主持喪禮的那幾天,他才深深體驗到被人群所摒棄的痛苦和悲哀。可是他仍然無法恨她,他已經想不起她的聲音和體態,只記得那張始終牢牢刻在心上的面孔,還有那張臉上比哭泣還要悲傷的笑容。他的人生似乎與外表一起停滯,再沒有新的變化,只剩下一些或者清晰或者模糊的回憶。 親逝凡人易老,韶華難留,大多人都只能存活數十年便要化為塵土。又是三十年過去了,寧淺舟看起來仍然跟六十年前一樣年輕,可是他的兒女和孫子們都很少見到他。他已經默默送走了兩個妻妾,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在前幾年老病而死,二夫人和五夫人這兩年也老得動不了身,全靠僕人伺候著度日。他其實經常想要去看望她們,然而她們並不太適合看到他。二夫人老得神智有些不清楚了,每次見到他都會以為自己還在舊日的二八年華,拉著他的手用蒼老嘶啞的聲音叫著他的名字,嘴裡說出的話仍然帶著少女的嬌羞。這讓他忍不住會感到難過,大兒子也勸告他少看望幾次母親,每一次他離去之後,母親總是精神錯亂,拉著自己的孫子也會認錯成自己的丈夫。連他的大兒子也已六十出頭,腰背不再挺得筆直,每次與他說話見面,只有尊敬和客氣的疏遠。對於這個太過年輕的父親,所有子女都忍受著共同的尷尬,對於孫子和重孫那一輩,就乾脆告訴他們太爺爺早已入土,這也是寧淺舟主動吩咐他們的。他長期住在主宅附近一個小小的院子裡,由家裡最老的下人每日給他送來飯菜,到了那個老僕也壽終正寢之後,他乾脆杜絕了家人的看望,轉而自力更生,開了田自己種一點菜,每日裡種菜、做飯,閒來端出把椅子坐在陽光下看書,如此倒令太過無聊的日子有了寄託。五夫人那裡他極少過去,這幾十年來她都有些怕他。新婚的幾年間她倒是為他生過三個子女。16k, 站 可自從發現他容顏不老之後,她就往往會在他面前失態,尤其是他想去觸碰她的時候。她甚至會害怕得發抖。她不願意讓他去抱幾個孩子,但又不敢當面忤逆夫君。只敢驚惶又仇視的眼神悄悄瞪他。那種眼神竟然讓他心中發怵,憤怒過後便覺得她十分可憐,害怕與常態相異地事乃是人之常情,他本就不該怪她。此後他便只遠遠地看上一眼她和那三個子女,因此這一房的子孫至今對他都及其陌生。隨著每個四季的緩慢流逝。他地心情越來越平靜恬淡,到了二夫人逝去的那年,他已不再感到十分傷心,只是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