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和那老妖都曾經說過,妖的情愛與人殊不相同,許多妖一生之中就只有一段情愛,只會選擇一個伴侶。他仍然還有時間和機會,儘管它們已經所剩無幾。得了千羽對那賭約點頭之後,他便立時起身坐在床邊,直勾勾地望著對方的臉,雙眼幾乎一眨都不眨。千羽被他看得煩躁起來,忍不住出口低罵,“你看夠沒有?已經快半個時辰了!”他總算動了動身子,笑得麵皮都僵硬起來,“沒有,才半個時辰……千羽是想早些沐浴就寢麼?”千羽面色微變,瞪他一眼才勉力忍下怒意,語調平板之極地回道:“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寧淺舟嘻嘻一笑,湊嘴在千羽面上香了一口,趁對方還未來得及臉紅便起身而逃,“我去給你叫小二倒水!”不過多時,浴桶裡已是倒滿了熱騰騰的水,寧淺舟遣走小二,微笑著站在浴桶旁對千羽招手,“來,水涼了就不好了。”千羽面無表情的走近浴桶,寧淺舟又伸出手搭在他衣襟之上,“待我為你寬衣。”千羽咬了咬牙,偏過頭低聲道:“就算是尋常愛侶,也不用沐浴時相互寬衣。”寧淺舟手勢極輕地為他脫下外袍,口中柔聲辯道:“尋常愛侶之間,也不是時時都想著做那件壞事,我只不過從未親手為你寬衣,自己心中想要這麼做一次罷了。”千羽整個身子輕輕一震,轉回頭看向寧淺舟面上神情,一片白色的蒸汽之中,卻看不清對方的雙眼,只感覺得到對方指間溫柔的力度。待千羽身上衣衫除盡,坐進又高又大的浴桶,寧淺舟才自行脫去衣衫跳了進去。千羽不肯抬頭看向他的身軀,只無語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麼,他自顧自伸手搭上千羽的肩膀,“來,轉過身去。”千羽猛然往後一縮,“你幹什麼?”寧淺舟半點也不著惱,仍是柔和一笑,“我想為你擦背,你以為我要幹什麼?”千羽垂下眼聲音極低地哼了一聲,緊抿住嘴轉過身去。此後無論寧淺舟做出何等看似輕薄無禮的舉止,千羽都沉默不語,再也不肯上他的當了寧淺舟在千羽身後偷偷莞爾失笑,其實他心中所想也不過就是這等靜默地溫存。在絕境降臨之前的一小段日子,他要重新與千羽相識相處,要從頭好好對待心上所愛的這人。正如千羽先前所說,哪怕這場賭局地結果已然註定是他輸了,他也會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他只想不留遺憾,與這生唯一喜愛過、並至今還愛著地這人一齊度過這段幸福地時光。當夜兩人並頭睡在柔軟的床鋪之上,寧淺舟一直以雙臂輕抱住千羽地腰。卻也僅此而已,再不越雷池一步,千羽卻是多次翻動身子,似乎遲遲無法入睡。 春夢馬車一路向西南而行,每經過大大小小的市鎮都會停靠一兩日,行至野草肥美的路邊也時常停下來,讓馬兒吃飽歇息再上路。行程由此變得極慢,二十來天了還只走過一大半的路,寧淺舟自然希望這條路越長越好,千羽卻逐漸煩躁不耐起來。這二十天裡,他們兩人獨處的時間實在太多,寧淺舟嘴上輕薄放肆,行為上溫存體貼,每一晚都抱著千羽說過許多不正經的話才肯入睡,卻從不曾真正做出什麼越軌之事。任千羽平日裡再沉得住氣,對他這等莫名其妙的作為也忍不住心煩氣躁,終有一晚狠拍著床板質問他道:“寧淺舟,你到底想要怎樣?”寧淺舟苦笑回道:“事到如今,我還能怎樣?你昔日對我好,只是你一人之事,今日我待你好一點,也只是我一人之事。你何必放在心上?”千羽待要張嘴辯駁,一時間竟想不出甚麼言辭,只得沉下臉瞪一眼寧淺舟,“好,我至多再忍耐你十幾日,你也至多還有十幾日可以發顛。時間不早,我要睡了!”千羽說完倒頭便睡,頭朝著床的內側面壁而眠。寧淺舟明知他並沒睡著,伸出手臂牢牢把他抱在懷中,嘴唇湊近他耳側輕輕說道:“千羽,我那日與長生談過許久,他說了些我聽不太懂的話……但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說我天生不喜愛女子,只會對男子傾心。那之後我也想過這所有的前塵後事,我確然如他所說,但若你現下再變為女子。又或是變回原形,我也不會在意了。16 ”“住口……你休得再說這等肉麻噁心的言語。你是人,我是妖。人妖殊途,本就不該在一起。你舊日也不過貪戀色相而已。若我現下變得醜陋如鬼,你還肯不肯這般抱住我?恐怕立時便要嚇昏。”寧淺舟只得再次苦笑,“你若變得青面獠牙,我自然會受到驚嚇,無論人也好、妖也好。誰不是貪戀色相?若昔日的我面容大變,變作另一個你完全不識地人,你又會不會仍然喜愛我、嫁給我?色相與性情難道是可以分開的麼?你舊日所愛的也是那夜在水邊所救地書生,少了我這張面孔,他便再不是你所愛之人。”千羽半晌不肯再做聲,寧淺舟以為他睡著了,哪知過了良久他才低聲說道:“好,算你說得有幾分道理。只是到了今時今日,你再與我爭辯這些還有什麼意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