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大樹下。無論如何,季晨總是在這裡,化作了一顆沒有靈氣魂魄地樹也好,甚至只是一坯黃土也好,都還是他的季晨。他有的只是時間,他可以永遠地等下去,他會日夜陪伴著季晨。他緩緩撫摸那顆大樹的軀幹。便似往昔輕撫著情人地肌膚,掉落在地的黃葉也被他撿在手中,化成了他想念太久的那個人。可惜他妖力太淺。只能化出一片靜止不動的幻影,他痴痴望著對方熟悉的面容。終究忍不住伸手觸控。只剛剛觸到幻影地邊緣,那看起來仿如真人的虛像便粉碎成空。只這樣自欺欺人了一次。他便再不敢試上第二次,幻影消逝時的痛苦和傷心遠勝過起初的驚喜。假的便是假的,他要的是可以觸控可以擁抱的季晨,那個與他彼此相愛的少年,而不是一個只能讓他更寂寞地虛像。他獨自坐了很久很久,從日光正好坐到夜色漸濃,耳中似乎聽到有一群人走了過來,他此刻哪裡有與人搭話的心情?他想了一想,乾脆化做另一棵樹,與季晨緊緊相鄰,枝幹樹葉都纏繞連結。這才是他們舊日的願望,若季晨不能化成人形,便讓他還原成本體,就算僅僅只能這樣擁抱在一起,也比一個人地寂寞要幸福許多。多少相愛卻不能相守的情人,最深地願望亦不過如此,他能夠以一棵樹地形態,觸控和守護真實的季晨,一直到對方經歷下一次轉世之前,就這樣廝守一生也已足夠。那群夜行人已經走近,一齊輕手輕腳地在樹下止步。有個少年無意中抬頭一望,登時拉拉身邊人的衣袖:“二哥,兩棵樹!以前只有一棵!”那二哥趕緊伸手去捂弟弟的嘴,神色警惕的左右一瞄才低聲說道:“別大驚小怪,樹有什麼好怕的,夜已深了,小心惹來賊人。”其他幾個男子卻勸他道:“你也不用太過小心,如今雖時局不穩,盜賊橫行,總不會這麼聰明,盯上我們這等平民百姓吧。”那二哥帶著弟弟和其他人一齊跪在墳堆前,紙也不燒,只一個勁的磕頭,語氣倒是十分恭敬誠懇:“高家列祖列宗在上,如今時局艱難,又有人反朝廷想要篡位,盜賊遍地、流寇四起,我們高家的一點家底都只有埋在此處。你們多多保佑兒孫們,我們藏起墓碑也是萬不得已……”那少年也一邊磕頭一邊低語:“爺爺奶奶、太爺爺太奶奶、太太爺爺奶奶……可要保佑我們高家兒孫,千萬別讓盜賊來偷走我們高家的寶貝。”他們一個墳接一個墳的磕頭,口中都是念念有詞,分別報出各人名諱。程亦亭雖不想與他們結交,卻想知道那一個墳堆是季晨的,自然留心細聽他們的言語。那二哥跪完了許多大墳,才跪在一個小小墳堆之前,磕的頭卻比前幾個墳還要多還要重:“季晨高叔祖,您千萬莫要生我們的氣,您墳裡有最值錢的寶貝,我們才把墓碑都埋得遠些,唯恐那些盜墓賊看了從前的老書,專來盜您的墓啊。那聚魂珠太過寶貴,天下無人不想用它陪葬……”小半個時辰之後,那些人才又靜悄悄的離去,程亦亭待他們走遠便化為人形,立在季晨墳前皺眉沉思。聚魂珠?那是何物?天下無人不想用它陪葬?那便是專門用以陪葬之物了。聽那二哥口氣,聚魂珠就在季晨的棺中?他苦苦想了一會,極力顧名思義,心跳逐漸加快,腦中突然生出莫大的希望來。聚魂聚魂……莫非季晨的魂魄竟是被聚在了那顆珠子裡面?因此墳旁的這顆大樹才全無靈氣魂魄?他當即跪在那個小墳堆面前,手掌輕撫墳堆上的黃土:“季晨,你的魂魄若附在了那顆珠子上,我定要掘墓取珠,再想法子為你回魂復生。你莫要怪我掘墓之舉,我的墓也早被人掘了,身軀屍骨只是一個皮囊,就算你只是一副枯骨,我也還是愛你的魂魄。”說完這段肺腑之言,他便拿鐵鏟挖開了那座小小的墳包,挖下去極深才看到完好無損的上好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