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幸災樂禍,只是對這世間千萬百姓之苦深深憐憫。他本是立定主意,不管這紅塵中凡人閒事,只與季晨陪著彼此就好。可他終於忍不住出手管了閒事,只因路遇一撮流寇打家劫舍、強搶民女,甚至還要殺死小孩子。他遠遠望見便怒從心起,馬車行到近前時更加看得清楚,竟是實在忍不得了,從馬車上飛身而下,擰起那馬背上的匪首遠遠拋了出去。他怒氣太熾,出手也不知輕重,那匪首地身子直飛出幾丈之外,不知是死是活地重重跌落在地。其他的流寇全都看得傻了,過了半晌才有人口中大呼“妖怪”,稀稀拉拉地四散而逃。他遠遠看了一眼那似乎活生生跌死了地匪首,心中也並不感到後悔,如此窮兇極惡之徒,當真是死了活該。只是那些被救的村民也並不承他的情,與那些流寇一般大叫“妖怪”,全都跑回屋裡關上大門,整個村子不過片刻就變得鴉雀無聲。他站在塵土飛揚的村子裡,心中頗有些茫然失意。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不再是人。他無奈苦笑兩聲才回身準備坐上自己的馬車,卻看見村口立著一個眉目淡雅、白衣勝雪的男子。對方見他總算發現了自己,只對他溫和一笑,語聲也十分清醇悅耳:“這位兄弟高姓大名?”他愣了一愣,這男子難道並沒看見自己方才所為?“你……你不怕我?我可是凡人口中的妖怪。”那男子微微笑道:“我為何要怕你?我也是妖族中人。方才你若還不出手,我也一樣要出手。帝王昏庸無道,連妖也要插手管人的事了,眼見著就要改朝換代。”他又是一驚,眼前這男子竟也是妖?膽敢光天化日之下妄論朝代改換之事,應該不假。他不再猶豫,只覺這男子甚為親切,也微笑著拱手道:“我也這般想。我從前之名是程亦亭,兄臺便叫我亦亭吧,請問你尊姓大名?”那人也學他拱手為禮,笑容卻有些微俏皮之意:“你學這人間的俗禮倒是中規中矩。我叫寧千羽,你叫我千羽即可。” 回魂程亦亭就此與那寧千羽萍水相逢,兩妖攀談幾句便覺十分投機。他問寧千羽所去何處,對方所說之處正好就是他將要抵達的下一個大城,他這便邀請寧千羽上了馬車。他們一路閒談,彼此未曾說明身份,但彼此都談及人間風月,語意中隱隱透出自身情事。程亦亭初次遇到妖族同類,言語漸多,最終仍是提到了季晨,“我有位朋友,與情人一齊殉情而死,他自己投胎轉世,情人卻遲遲未曾投胎,他實在等不得了,去情人墳前查探,竟發現情人的魂魄被聚在一顆珠子裡,一直不能轉生……”寧千羽聽他講得傷情,早已看出這故事便是他自身經歷,也不出言點破,只是輕聲嘆道:“我那個朋友卻沒你這般好運,他本為妖族少主,竟為了一個凡人出族而去,化身女子嫁給那個凡人做妾,還耗損一半妖力與那人結下同生共死之契。嘿嘿……全是他自作孽,那男子不到三年便又娶妾,他才終於夢醒。”程亦亭聽得專心,此時才出聲嘆道:“你那朋友如此痴心專情,便與我那對朋友一樣,只恨那凡間男子太過薄情負心,恐怕是因為你……你那朋友待他太好,才不知珍惜,他終有後悔莫及的那日,只是那時恐怕覆水難收了。”寧千羽眼神痴痴看著空無之處,半晌才苦笑回道:“你說的不錯,覆水難收。日後管他回頭也好、後悔也好,都與我那朋友再無干繫了。”程亦亭看他臉色蒼白黯淡,心中十分不忍,不禁溫言相勸:“天涯何處無芳草。人間妖界如此之大,總能再遇到自己中意的新人。”寧千羽想了一想,偏著頭微笑看他:“既然如此。你那朋友又何須再等舊人?前生也用不著兩兩殉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