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出!”
愛德華作膽小狀:“他未必還敢向我的船上扔一顆炸彈?”
泰升旗教授:“炸彈力量小,不足以完全毀滅對方,我應當是微生物,微生物的力量才特別大,才使人無法抵抗——盧作孚的原話。”
愛德華:“川江上西洋人東洋人,數你最瞭解這個中國人,你說明了吧,下一口,他最想吃哪條船?”
泰升旗教授微笑著推開密室的鐵門,愛德華尾隨著走出鐵門——這密室是在一艘懸英國旗的巨輪上,巨輪的陰影正逼近岸邊。
“四川人說不得!”教授笑望著巨輪陰影正在吞沒的岸邊獨行的一個清瘦的人影。
“盧作孚?”愛德華認出了這人。
巨輪靠岸,一聲令人心悸的吱嘎聲。岸上走著的盧作孚似乎被這聲響震動。他不回頭,光憑船影便知道,這巨輪的船號是“萬流”。這條輪船,對盧作孚來說,早已是刻骨銘心。拿中國人的話來說,十年不晚,可是時光,從萬縣那件事發生那年算來,已經過去四年……
1931年6月的一天,川江邊曠地,初夏晨光中,劉湘檢閱自己的軍隊,軍人的行陣前,曠地上,一大片閃著藍光的英制輕機關槍。
這年2月至5月底,就在盧作孚一步步實施其“一統川江”霸業時,劉湘三次呈文,並派代表劉航琛面見蔣介石,陳述“一統四川”計劃,獲蔣介石贊同。蔣介石給予劉湘英制輕機關槍1200挺,機槍子彈3000萬發,批准訂製兵船2艘,小艇10艘。
劉湘雄心勃勃地提起一挺英式輕機關槍,向茫茫大江上瞄準,對身後的何北衡說:“英雄誇統一,笑到最後的,會是何人?”
對岸一直遙遙傳來節奏分明、一下緊似一下的有力的敲擊聲。
何北衡有意無意地望去——
隔著晨霧依稀可見,民生船廠輪廓。
這天的民生機械廠,巨大的敲擊聲響徹兩江,工人正在拆改剛併入民生公司的“岷江”號輪船。
晨霧中,吊籃將一人吊在船身上,這人正在將“岷江”號船名重寫,他剛把抹去的“岷”字改寫成“民”字。盧子英跌跌撞撞地跑來,站在江邊一塊巨礁前,衝吊籃中的人大聲叫喊。這人回過頭來,他是盧作孚,他衝盧子英一笑,繼續寫他的“民”字。寫著寫著,忽然覺得異樣,再回頭,看到盧子英淚流滿面。他趕緊下了吊籃,退出岷江輪,來到盧子英身邊。盧子英大聲對盧作孚講述著老友惲代英的遭遇:1930年5月6日,上海楊樹浦路上,惲代英穿著短衣長褲,一副工人打扮,帶著一個大包快步來到怡和紗廠門前,警惕地四顧,看看錶,他在等待廠內有人出來接頭……他深度近視,發現有人走過來,卻認不清。他掏出眼鏡,想戴上,看看自己這一身裝束,與廠門出沒的工人一般打扮,便又將眼鏡放入懷中。走來的,卻是巡捕。……巡捕挨街對行人“抄把子”(搜身),惲代英這才發現。正想避開,被巡捕攔住。巡捕在惲代英身上搜出眼鏡,樂了。再一搜,發現惲代英手頭大包,裝的全是紅旗傳單。
盧子英一嘆,接著講述:“巡捕就將代英哥作為共產黨嫌疑犯押到巡捕房,毒打逼供。不久,便引渡……後來,押轉南京,途中有出身黃埔的國民黨軍官認出了他,出於欽敬之情卻相約不指認。在獄中,代英哥慘遭毒刑也不招認,結果只被判了個‘煽動集會罪’,五年徒刑。代英哥對前往探監的家人說:‘告訴家裡人,我爭取早點出去,為家事盡力。我們的家,會興旺起來的。’”
“你代英哥說的是我們的國家。”盧作孚長長地鬆一口氣,第一次開口,“這才叫不幸中萬幸。四弟,你快去訂兩張船票,我倆明天就去南京!”
盧子英搖頭,盧作孚心頭一沉。果然,盧子英說:“誰料想,第二年,也就是今年,共產黨方面出了個顧順章。他們管他叫‘大叛徒’,原是他們的政治局委員,黨中央情報保衛機關特科的頭兒,他自己被捕,為活命,一轉身就將代英哥賣給蔣介石。顧順章親筆寫下:‘貴黨元首蔣介石先生所指“黃埔四凶”之首惲代英一年前上海被捕,現押南京中央監獄。’……據說,校長一聽,大喜過望,急令軍法司司長王震南趕去中央監獄,驗明正身。”
“驗明正身!”盧作孚叫道,“不,蔣公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校長確實這麼做了。”
“惲代英,多麼好的人,如果蔣介石他這麼做了,他會遭到全國人民的反對!”
多年後,盧子英回憶二哥,還記得1931年初夏兄弟間的這段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