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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他們讓我試演伊莎貝拉的愛人雷利歐,並一致鼓掌指稱我擁有表演天分,能表演他們所演的任何戲碼。

起初,我認為這只是奉承的話,但是,斯情斯境,奉承或不是奉承又有什麼關係呢?

翌日清晨,劇團貨車駛出了村落,我藏身在車子後面。隨身帶著我儲存的少許錢幣,衣服綁在一條毯子裡,我跟著劇團,往著演員之路,出發而去。

在這部義大利老喜劇裡,雷利歐的角色乃瀟 英俊的情人,他不戴面具,儀容舉止越是高貴高雅,演出越是容易討好。

劇團認為我正是最佳雷利歐人選。為了下一檔的演出,他們急忙地訓練起我來。表演頭一天,我到了小鎮——比之我們村落顯然更大更有趣的地方——跟其他人一起為開演而做了各種廣告。

我恍如置身天堂。然而,相較於整個行程,演出準備以及於劇團團員間友誼的美妙,最後站上小小木頭舞臺那一刻,我 真正嚐到迴腸蕩氣飄飄欲仙的滋味。

我假戲真做痴痴追求伊莎貝拉,機智調皮如詩的詞語,從我舌尖自然流出。我聽得到自己的聲音在石頭牆上回響,聽得到觀眾鬨然大笑;演得太興奮入迷了,弄得團員勉強 把我拉下舞臺。人人都知道,這次演出空前成功。

當天晚上,飾演我情人的女演員,賜給我難得的親密殊榮,讓我酣睡在她甜蜜的懷抱中。恍惚中,只記得她最後說,當巴黎聖哲曼市集演完之後,我們要雙雙離開劇團,留在巴黎;雙雙漫步在杜登波大道,然後一起進軍法國劇院,在路易十六和瑪麗安東尼皇后面前表演真正好戲。

翌日醒來時,她和團員已蹤影不見,站在我面前的是我的兩個兄長。

我始終不清楚究竟是團員出賣了我呢?還是他們只不過嚇得落荒而逃?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吧!無論如何,我又被帶回家裡了。

家人的震驚可想而知。十二歲稚齡想成為修道士倒還值得原諒;劇院則根本就是邪惡的化身;就連了不起的演員莫萊爾,死後也不得行以基督教葬禮;何況,我不但跟襤褸的義大利流浪人逃跑,甚至粉墨登臺,公然充當戲子。對貴族之家而言,何止是大逆不道?

我被痛毆了;加以我口出粗話,咒罵連連,又好好地被狠打了一頓。

最嚴重的刑法倒不是捱打,而是母親臉上的表情。我不但沒向她稟告去處,而去還重重傷了她的心——這是以前我沒犯過的大錯。

母親卻一句話沒說。

當她來看我時,她聆聽我的啜泣,她的眼裡泛著淚光。她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對她來說,這樣表示已勝過任何言語。

對那些日子的一切經過,我從無一語涉及,但我猜她已瞭如指掌;對我,某些神妙已徹底離我而去。她再一次違抗父親,讓譴責、毆打和禁閉宣告終止。

吃飯時,她讓我坐在她身邊,她聽我說話,專注參與我倆之間完全不自然的聊天裡。她更儘量消除化解家人對我怨恨和憤怒。

然後,一如往常,她賣了自己的珠寶,替我添購了好的獵槍——也就是那枝我用來殺狼的來福槍。

這是昂貴而精良的武器,儘管我痛不欲生,對這樣的槍械仍愛不釋手。此外,母親還買了一匹極漂亮的栗色母馬給我,這匹馬矯健善跑,我的雀躍自不在話下。然而比之母親所給我的心靈慰藉,有形的禮物又算得了什麼?

但是,內心的悽苦怨恨卻總也不能平息。

扮演雷利歐的美好記憶永生難忘!只是經此滄桑,我變得有些冷漠冷酷;村鎮上的市集更是從此絕跡;我似覺悟到命運已定,逃脫無門。奇怪的是,我越感到絕望,越能發揮潛力和功能。

十八歲那年,我向僕 於佃戶灌輸對上帝的戒懼理念,更為家人提供了食物。在某種程度上,這帶給我許多滿足,我不明白原因何在,但當我坐在餐桌,想到桌上諸人的食物乃由我提供,內心便感到無比快樂。

往事不堪回味,只讓我更眷戀母親,更感受到我們之間的親愛於摯情,無與倫比。

此刻,她再次露面,而除她之外,怨怒交加的我是絕對不要有人為伴的。

眼睛注視火光,對母親走過來坐在床墊,只隨意瞟了一眼。

四周一片沈默,只有火的劈啪聲,睡在身邊狗的呼吸聲,劃破靜寂。

視線拋向她時,我吃了一驚。

整個冬天她因咳嗽而受苦,如今更顯得病容慘淡;對我一向意義重大的妍姿花貌,看上去儼然隨時會凋萎而去。

母親的臉稜角分明,兩頰豐潤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