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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臨死的時候,寫了遺囑,把家財分給我二萬,連我平日積蓄的也有萬把。我想有了這點,在美國不算甚麼,拿回中國來,是很好的一家人家了,所以附了公司船回來。不想一登岸便碰了他。見他十分老實可靠,他雖然無意,我倒有意要想嫁他了。我在外國住了七八年,學了些外國習氣,不敢胡亂查問人家底細;後來試探了他的口氣,知道他還沒有娶親,我越發歡喜。然而他家裡的人是怎樣的,還沒有知道,此刻見了老爺也是這等好人,我意思更加決定了。

但不知老爺的意思怎樣?“

惲老亨聽了,心中不覺十分詫異,他何以看上了我們鄉下人。娶了他做媳婦,馬上就變了個財主了。只是他帶了偌大的一分家當過來,不知要鬧甚麼脾氣。倘使鬧到一家人都要聽他號令起來,豈不討厭。心中在那裡躊躇不定。鹹水妹見他遲疑,便道:“我雖然不幸吃了這碗飯,然而始終只有一個客,自問和那胡拉亂扯的還不同。老爺如果嫌到這一層,不妨先和他娶一房正室,我便情願做了侍妾。”惲老亨吐出舌頭道:“我們鄉下人,還講納妾麼!”鹹水妹道:“那麼就請老爺給個主意。”惲老亨還自沉吟。鹹水妹道:“老爺不要多心。莫非疑心到我帶了幾個錢過來,怕我仗著這個,在翁姑丈夫跟前失了規矩麼?我是要終身相靠的,要嫁他,也是我的至誠,怎肯那個樣子呢。”惲老亨見他誠懇,便歡喜起來,一口應允。鹹水妹見他應允了,更是歡喜。只有那惲來在旁邊聽得呆了,自己也不知是歡喜的好,還是不歡喜的好,心裡頭好象有一件東西,在那裡七上八下,自己也不知是何緣故。

鹹水妹便拿了兩張銀紙給惲來,叫他帶著老子,先去買一套光鮮衣褲鞋襪之類,惲老亨便登時光鮮起來。又叫了裁縫來,量了他父子兩個的衣裁,去做長衣。因為惲老亨住在這裡不便,又買了一份鋪蓋,叫他父子兩個,先到客棧裡住下,一面另尋房屋。不到兩天,尋著了一處,便置備木器及日用傢俬,搬了進去。擇了吉日迎娶,一般的鼓樂彩輿,鳳冠霞帔,花燭拜堂,成了好事。那女子在美國多年,那洋貨的價錢都知道的,到了香港,看見香港賣的價錢,以為有利,便拿出本錢,開了這家洋貨店。

我打聽得這件事,覺得官場、士類、商家等,都是鬼蜮世界,倒是鄉下人當中,有這種忠厚君子,實在可嘆。那女子擇人而事,居然能賞識在牝牡驪黃以外,也可算得一個奇女子了。

勾當了幾天,便回省城。如此來來去去,不覺過了幾個月。有一天,又從香港坐了夜船到省城。船到了省河時,卻不靠碼頭,只在當中下了錨,不知是甚麼意思。停了一會,來了四五艘舢舨,搖到船邊來;二三十個關上扦子手,一擁上船,先把各處艙口守住,便到艙裡來翻箱倒匣的搜尋。此時是六月下旬天氣,帶行李的甚少。我來往向來只帶一個皮包,統共不過八九寸長、五六十寸高,他們也要開了看看,裡面不過是些筆墨帳單之類,也舀了出來翻檢一遍;連坐的藤椅,也翻轉來看過;甚至客人的身上,也要摸摸。有兩起外省人,帶了家眷從上海來,在香港上岸,頑了兩天,今天才附了這個船來的,有二三十件行李,那些扦子手便逐一翻騰起來,鬧了個亂七八糟。也有看了之後,還要重新再看的;連那女客帶的馬桶,也揭開看過;夜壺箱也要開了,把夜壺拿出來看看。忽然又聽得外面訇的一聲,放了一響洋槍,嚇得人人驚疑不定。忽然又在一個搭客衣箱裡,搜出一杆六響手槍來,那扦子手便拿出手銬,把那人銬住了,派人守了。又搜尋了半天,方才一鬨而去。

我要到外面看時,艙口一個關上洋人守著,搖手禁止,不得出去。此時買辦也在艙裡面,我便問為了甚麼事。買辦道:“便是連我也不知道。方才船主進來,問那關上洋人,那洋人回說不便洩漏。正是不知為了甚麼事呢。”我道:“已經搜過了,怎麼還不讓我們出去?”買辦道:“此刻去搜水手、火夫的房呢,大約是恐怕走散了,有搜不到的去處,所以暫時禁止。”我道:“剛才外面為甚麼放槍?”買辦道:“關上派人守了船邊,不準舢舨搖攏來。有一個舢舨,不知死活,硬要搖過來,所以放槍嚇他的。”我聽了不覺十分納悶,這個到底為了甚麼,何以忽然這般嚴緊起來。

又等了一大會,扦子手又進來了,把那銬了的客帶了出去。然後叫一眾搭客,十個一起的,魚貫而出。走到船邊,還要檢搜一遍,方才下了舢舨,每十個人一船,搖到碼頭上來。碼頭上卻一字兒站了一隊兵,一個藍頂花翎,一個晶頂藍翎的官,相對坐在馬靸上。眾人上岸要走,卻被兩個官喝住。便有兵丁過來,每人檢搜了一遍。我皮包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