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心中一動,默默無言,各自分散。
回到屋裡,恰好那鹹水妹不在家,看看桌上小鐘,恰是省河輪船將近開行的時候。回想那苦力之言不錯,便到鹹水妹枕頭邊一翻,翻出了鐵櫃鑰匙,開了櫃門,果然橫七豎八的放了好幾卷銀紙。惲來心中暴暴亂跳,取了兩卷;還想再取,一想不要拿得太多了,害得他沒得用。又怕他回來碰見,急急的忘了關上櫃門,忙忙出來,把房門順手一帶;喜得房門是裝了彈簧鎖的,一碰便鎖上了。惲來急急走了出來,徑登輪船,竟回省城去了。
回到省城,又附了鄉下渡船(猶江南之航船也),回到花縣。到了家,見了他老子,便喜孜孜的拿出銀紙來道:“一個人到底是要出門,你看我已經發了財了。”他老子名叫阿亨,因他年紀老了,人家都叫他老亨。當下老亨聽了兒子的話,拿起一卷,開啟一看,大驚道:“這是銀紙啊!我還是前年才見過,我歡喜他,湊了一元銀,買了一張藏著,永遠捨不得用。你哪裡來這許多?莫非你在外面做了強盜麼?你可不要在外頭闖了禍累我!”惲來是老實到極的人,便把上項事一一說出。老亨不聽猶可,聽了之時,頓時三尸亂暴,七竅生煙,飛起腳來,就是一腳,接連就是兩個嘴巴。大罵:“你這畜生!不安分在家耕田,卻出去學做那下流事情,回來辱沒祖宗!還不給我去死了!”說著,又是沒頭沒腦的兩三拳。惲來知道自己的錯,不敢動,也不敢則聲。老亨氣過一陣,想了個主意,取了一根又粗又大、拴牛的麻繩來,把兒子反綁了,手提了一根桑木棍,把那兩卷銀紙緊緊藏在身邊,押著下船。在路上飯也不許他吃。到了省城,換坐輪船,到了香港,叫他領到鹹水妹家裡。
那鹹水妹為失了五百元的銀紙,知是惲來所為,心中正自納悶。過了一天,忽見一個老頭子,綁著他押了來,心中正在不解。看那老頭子,又不是公差打扮。正要開言相問,老亨先自陳了來歷,又把兒子偷銀紙的事說了。取出銀紙,一一點交,然後說道:“這個人從此不是我的兒子了,聽憑阿姑(粵人面稱妓者為阿姑)怎樣發落,打死他,淹死他,殺他,剮他,我都不管了!”說著,舉起桑木棍,對準惲來頭上盡力打去。嚇得鹹水妹搶上前來,雙手接住。只聽得“噯呀”一聲。
正是:雙手高擎方撻子,一聲嬌囀忽驚人。不知叫噯呀的是誰,打痛了哪裡,且待下回再記。
第五十八回 陡發財一朝成眷屬 狂騷擾遍地索強梁
原來惲老亨用力過猛,他當著盛怒之下,巴不得這一下就要結果了他的兒子。鹹水妹搶過來雙手往上一接,震傷了虎口,不覺喊了一聲“噯呀”。一面奪過了桑木棍,忙著舀了一碗茶送過來。又去鬆了惲來的綁。方才說道:“這點小事,何必動了真氣!老爺不要氣壞了自己,我還有說話商量呢。”這惲老亨一向在鄉下耕田,只有自己叫人家老爺,那裡有人去叫過他一聲老爺的呢,此刻忽然聽得鹹水妹這等稱呼,弄得他周身不安起來。然而那個怒氣終是未息,便說道:“偷了許多銀紙還算是小事,當真要殺了人才算大事麼!阿姑你便饒了他,我可饒他不得!此刻銀紙交還了你,請你點一點,我便要帶他回去治死了他,免得人家說起來,總說我惲老亨沒家教,縱容兒子作賊。”說著,又站起來,揮起拳頭,打將過去。
鹹水妹連忙攔住道:“老爺有話慢慢說。等我說明白了,你就不惱了。”說罷,便把上岸遇見惲來的事,從頭說了一遍。又道:“我因為看他為人忠厚,所以十分信他敬他。就是他拿了這五百多元,我想也未必是他自己起意,必是有人唆弄他的。他雖然做了這個事,到底還是忠厚。若是別人,既然開了我的鐵櫃,豈有不盡情偷去之理。就是銀紙,一起放著的,也有十二三卷,他只拿得兩卷,還有多少鑽石、寶石、金器、首飾,都在裡面,他還絲毫沒動。這不是他忠厚之處麼。所以我前天回來,看見鐵櫃開了,點了點錢,只少了五百多元,我心中還自好笑,這個就象小孩子偷兩文錢買東西吃的行為。我還耽著心,恐怕他懼罪,不知逃到哪裡去,就可惜了這個人了。難得老爺也這般忠厚,親自送了來。我這一向本來有個心事,今天索性說明白了:我從十八歲那年,在這裡香港做生意,頭一個客人就是個美國人,一見了我就歡喜了,便包了我,一住半年。他得了電報要回去,又和我商量,要帶我到美國,情願多加我包銀。我便跟他到美國去了,一住七年,不幸他死了。這個人本是個富家,他一心只想娶我,我也未嘗不肯嫁他;然而他因為我究竟擔了個妓女的名字,恐怕朋友看不起,所以遲遲未果。他卻又不肯另娶別人,所以始終未曾娶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