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的走回病房,父子兩個一前一後,看上去十分舒緩放鬆,其實他們心裡都霧靄重重。
回到病房以後韓越看著護士把老頭子搬上床,重新輸液打針、插管子,一系列瑣事忙完,他才讓護士都出去,病房裡只留下他們兩個人。
韓老司令問:“你還有什麼話跟我說嗎?”
韓越靜默半晌,突然跪下來,給韓老司令磕了個頭。
他從來沒跪過任何人,膝蓋寧折也不彎,哪怕流血流汗都不流淚。這一跪一磕頭,驚得韓老司令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連聲問:“你這是做什麼!起來!快起來!”
韓越不為所動的跪在地上,低聲道:“爸,這件事我對不起你!”
韓老司令心裡一時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沉默很久之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呢?就算沒有你,他遲早有一天也會找到咱們家的!再說你這麼大人了,我還能強逼著你跟誰談戀愛嗎?”
韓越用力搖了搖頭,說:“我不是為這件事對不起……”
“那是什麼?”
因為什麼呢?
因為在剛才出家門來醫院之前,他還在為楚慈吃完東西就嘔吐的事情而著急上火?
因為在所有真相被揭露的時候,他心裡竟然隱約有點對韓強當年撞人的怨忿?
因為在司令夫人都氣瘋了的這段時間裡,他屢次撒謊說至今沒抓到楚慈,甚至臉不變色心不跳的對所有人都這麼說?
韓越從小就被教育要為家族而付出,要承擔起一個男人對家庭的重任,要光宗耀祖,要光耀門楣。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達到了這些要求,誰知到最後才發現,他是唯一一個背叛了父母親戚的人。
有時候他看著在自己面前沉睡的楚慈,他睡得那樣熟,就緊貼在自己懷裡,只要稍微伸手用力一下,就可以立刻捏斷他毫無防備的脖頸。這個人殺了他一母同胞的兄長,傷了他年逾六十的老父,將侯宏昌高良慶這樣惹不起的主兒一刀斃命,還砍斷了富商趙廷的一隻手。不論是法律、道德還是社會公理,都毫無疑問會要求他血債血償。
但是韓越下不了手。
他明知道那是錯的,但是他下不了手。
儘管想親手殺掉楚慈的想法如同附骨之疽一樣在韓越靈魂深處糾纏著,但是一股更絕望也更悲哀的力量,自始至終阻止著韓越的衝動,讓他每次剋制不住把手放到楚慈脖子上的時候,都會心臟絞痛得喘不上氣。
他沒法想象失去了楚慈,他會怎麼樣。
活著太冷清,也許他會忍不住跟著楚慈一起去死。
那天晚上楚慈再一次把吃進去的一點東西全吐了出來。
那跟他以前用冷暴力對抗韓越,韓越逼他吃什麼他就吐什麼的行為不同,這次真的是他控制不住要吐,而且吐出來的都是完完整整沒消化的東西。
韓越驚慌得手都在抖,想打電話去叫任家遠,但是任家遠今天晚上有一個十分重要的手術,貿然退場趕過來勢必會引起懷疑。
楚慈把該吐的全吐完了,感覺胃裡針扎一樣的痛,他忍不住捂住腹部,緊緊的蜷縮在了沙發上。
韓越一手摟著他,一手端來熱水,低聲哄勸:“你喝一口吧,好歹暖暖胃……”
楚慈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虛弱的搖搖頭。
韓越趕緊把水杯放到茶几上,用雙手把楚慈抱起來,儘量讓他舒服的靠在懷裡。
楚慈昏昏沉沉的任憑韓越擺弄,過了半晌感覺疼痛稍微退下去一點了,他睜開眼睛,看到韓越焦急擔憂的目光。
那眼神竟然有些柔軟的東西,放在韓越這麼個強硬鐵血、脾氣暴烈的人身上,實在是太少見了。
楚慈突然閉上眼睛,笑了一聲。
那笑容雖然十分短暫,並且也輕淡到幾乎不見,但是仍然讓韓越嚇了一跳,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你……你……你沒事情吧?你……還難受嗎?”
楚慈搖搖頭,雖然沒有看韓越,但是臉上表情十分溫和。
韓越簡直受寵若驚,手腳都不知道放到哪裡了。楚慈在他懷裡就像一塊燙手山芋一般,忍不住想摸,卻又熱得燙手不敢摸,連心臟都嘭嘭嘭跳的厲害。
“我,我去打電話叫醫生,我去看看任家遠手術完了沒!”
韓越慌不迭的要逃,卻突然聽見楚慈輕輕叫了一聲:“……韓越!”
就彷彿軍隊裡被下了命令一般,韓越立刻屏聲靜氣的轉過頭去,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著抖:“是是是,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