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在發急,計程車心裡樂開了花,錢袋子又鼓了一點。最好再鼓一點,讓老婆好好笑幾聲。只有那些傘下之腿,一點不用急。用輪子代步的,他的輪子急得很。準女婿的極佳機會來啦。有傘的,趕緊罩住女友,自己淋在浪漫主義的雨中,在所不辭;手無寸鐵的就脫衣服,把外套擎在女人頭上,自己淋在浪漫主義的雨中,並在所不辭……。這水世界裡,只有一個人不急。就那暈車的,他還“睡”得好哩。
他至少還有覺“睡”哩。多多憐惜一下別人吧。就在這時,另一個地方,有人剛剛下崗,一時沒了著落。這時,有打工仔工資被扣,一分錢甭想拿到。這時,有不能自拔的打工妹被男友遺棄,傷心欲絕;這時,有人當上冤桶,還有人,準備割腕。這時,有多情人,在告別,眼淚紛飛。這時,有女人不幸流產,正哭哩。還有的,突遭飛來橫禍,身首異處…。
當然,無疑地,也有無數迷人的花,從雨裡綻放出來了,將這世界裝扮得那樣美麗!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不是躺在飄雨的街頭,而是舒服地睡在一張床上哩!
一個女人睡的房間,飄入眼簾。他聞到香水味了,他第一眼看見牆角繩上,掛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全是女人穿的衣服。他還第一時間看到了原木梳妝檯上的尺把高之鏡框裡,一個沒有笑容的女子。鏡框周邊,全是洗面乳早晚霜唇膏香水呀交叉地聚在一塊交流。
這房子的主人,十拿九穩是個精於修飾的女子。
桌上,放著幾張溼錢,一張身份證,一張車票。那是他的隨身之物。
旁邊的玻璃門裡,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傳來搓衣服的嗦嗦聲。間或,嘩地一聲巨響,發出傾盆而出的水流齊衝下水道的咕嚕咕嚕聲。
那“醒”過來的人,正抓著嶄新的原木小床大幅度的探出頭來張玻璃門,冷不防,打門裡掠出一張臉!一張亂髮半掩的臉!床上的人嚇了一個激靈,趕忙正襟危坐。他面部刷地“熱膨脹”起來。
玻璃門裡,走出來的女子亂髮蓬蓬,她頭髮不長,卻也能遮住半邊臉。好似她就喜歡讓髮絲來遮臉,好似讓一隻眼,躲在頭髮裡看人便可以看得更真切,從此不會上當。她上著一件精裝黑毛衣,下面是洗舊了的牛仔褲,足上套的一雙編織拖鞋弄得她看去有點la遢。
那點綴著數粒粉刺的臉冷冰冰。床上的人還是堆笑看著她。
“看什麼哩?笑什麼?別以為我看上你了。你們男人呀,全是一路貨!”
“全是什麼貨哩?”
“反正不是好貨哩!”
她說話的口音很重,應該是北方人。她板著臉,拿出一支牙刷塗上牙膏,遞過來一隻茶盅。
“你的嘴有一股味,快刷個牙吧。”
“我姓山,叫山盼,你呢?”
“幹嘛,想泡我呀?沒門!”
山盼正欲下床,他一掩被角,不想低頭一看,他上身正打著浪裡白條之赤膊哩!他本能地一拉被褥,嚴嚴地裹住自己。那亂髮女子見他神色慌亂的村樣子,一張臉,又紅得雞冠樣,哧地笑出聲來。
“嘻嘻,一個害羞的大男孩!”
亂髮女子二話不說,刷地拉開山盼的牛仔包。包裡其實沒什麼,放著沐浴露毛巾嗜喱水這類日常用品。只有兩件換洗內衣,已全溼透哩。多的是七八本小說,但大多已害了水。此外,是一些證件之類。
“你是不是落魄青年,怎的連件換洗衣服都沒有。世上,竟有你這樣笨的人,躺到雨裡睡大覺。要不是你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我才懶得理你哩。”
“我暈車哩。”
“我聽不大懂你說什麼。講普通話行不行。”
山盼突地打個寒顫,手也跟著抖了一下。他耷拉下頭,再不吱聲了,似有愁容上了臉。又見他突地脖子一直,仰起臉來,面部的肉皺成一團。他張大嘴,酸溜溜地打了一個噴嚏。
“你的髒衣服我都洗了。我出去給你買換穿的。錢。”
山盼授意那女子,拿來牛仔包,從一本小說裡找出一張百元鈔票。這已是他最後一張錢,加上幾個溼錢,他身上只有一百五十元財產。
“我的錢包在床角落裡,我要帶上,對不起啦,我不能不防著你哩。”
亂髮女子穿上藍雨鞋,梳了兩把亂髮。再把手機放進單肩包裡,扛上香肩。她打傘出去了。新漆的門,怦地一響關上了。房子裡,一時寂然。
第十三章 旅社風波
他突覺一陣頭暈,摸著額頭火燒一般。他取下涼在陽臺上的溼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