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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他剛才是在盯著我的手,可有什麼好看的?面板又粗又糙的,還有冬天凍傷留下的淡淡痕跡。

毛豆本就剩下不多,兩人一起不消多久就剝完了。左右沒事,我就讓他說說這些年的經歷,他雖說得平淡,但箇中兇險我還是能夠想象得到的,為了一口氣他可謂吃足了苦頭。

我問:“你回去過杜府了吧,感覺怎樣?”

令我驚訝的是他搖頭了。他說:“回去過,但沒想要回杜府,我就是想見一見你。”

我更奇了:“為什麼想要見我?”

他說:“就是想要見一見。”說完,他抿著唇,好似不想解釋。

我無意那些,只是好奇他與杜府的事,大概是我至今都還記恨著杜大少吧,所以對杜府的事特別好奇,於是我問他:“為什麼不回杜府?”

他反問:“為什麼要回去?”

我說:“我以為你恨他們。”

他想了想,看著我說:“回去沒意義了。我走到現在這一步,看過多少人獻身和犧牲,只要我還活著就沒有炫耀的資格。”

我問:“那你現在還恨嗎?”

他說:“恨吧,我不記得了。經歷了這麼多事,我發現有更多值得我記住的人與事,那些不值得的不如就忘了吧。顧影,我不知道你與杜府之間有什麼恩怨,我也不勸你,只是希望你可以高興一點。”

有更多值得記住的人與事……

比如二丫,比如村裡的其它人,比如慶喜戲班,比如戴玉潤,比如爹孃,比如面前這個杜道周。

恨真的如此容易放下嗎?為什麼面前這個人能夠輕易做到?他明明是個被鍛造得鋒利的箭頭,卻為何不扎人?

是了,箭頭是空心的,所以他能夠包容許多。

而我呢?我是顆珠子,蚌裡珠,將自己一層層包裹起來來適應這個世界,但我的心裡始終是帶著角,硌不著別人偏偏硌著自己的神經。我的恨已經夠微不足道了,到頭到竟然還是錯的?

他見我不說話,就又說道:“我不勸你,你不要把我隔開。”

我有點亂,站起來將他請離。

他想要拉住我,我不樂意,兩人動作間扯落了掛在腰間的袋子,袋口鬆開滾出裡面的白色土塊。

我想他是知道這東西的,所以有些激動地問我帶著觀音土幹什麼。

我應該是為他剛才的話生氣,所以沒說實話,只說是總有一天會用到。

他抓著我的手腕,力道很熟悉,一如當年他抓我的時候那樣重。我覺得疼,但又有點心暖,覺得這個人是在關心自己。

有人關心真的是件很溫暖的事,所以我沒掙開任他抓著,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我看見他青色的頸脈突了出來,所以我想他應該是在生氣。

等了好一會他才說話,似乎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他說:“顧影,你跟我走吧,我不會讓你再吃苦的。”

我驚訝,然後笑了。

得人如此關懷,焉能不高興。

不過我沒答應,只是讓他回去休息。

我只想留在這裡,只想過最簡單的生活,我本就不是勇敢之人,如今更是懦弱。對我來說杜道周就像站在河對岸的人,我曾見河中鱷魚張口,又怎敢涉水而過?

☆、杜道周

顧影竟然裝了一塊觀音土隨身帶著,這東西我知道,我見過吃這個吃死的,只因為受不了飢餓的感覺。當我看到觀音土的那一瞬間,我有種窒息的感覺,我不能想象顧影吃過怎樣的苦,才致使他有隨時結束自己生命的準備。

我所知道的他明明那樣乾淨溫潤,一如初見時那身白中衣,像滿月流瀉下來的光華,照得我滿心的溫和靜謐。如今卻是衣衫破舊補了又補,人瘦得脫了型,那雙手更是粗糙不堪。

我不敢想象,我很懊惱,像看著戰後場景那樣難受,或許更甚。

——“一見鍾情?我看你是色迷心竅,兩個男的?別笑死我了,你們就是一群吃飽了撐的。”

我忽然想起了那個眼帶鋒銳的人說過的這句話。我原以為只是對一個恩人的想念,只是對一個給過我溫柔的人的想念,只是對一個朋友的想念,沒想到卻遠遠不止這樣。

原來我早已動了情,為這個落寞而溫柔的人。

我抬頭看著他,我說:“顧影,你跟我走吧,我不會讓你再吃苦的。”

一切來得太突然,我前頭還在為自己理清想法而激動,後頭顧影就給我潑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