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霏霏寒氣怎樣也擋不住,就像附在了骨頭上一樣。
我們吃不飽,身體弱很容易就會生病,一生病就意味著要死了。儘管大人有心關照小孩,吃的給他們多分一點,但終究他們還是更弱小一些,這個冬天才過半已經死了好幾個。
四個小孩一個老人。
老人是給我觀音土那一位,他不是病死的,而是吃觀音土吃死的。或許是覺得自己老了多活無用,或許是為了省口糧,又或許是真不想活了,我們都不可能知道,只知道人是死了。
每死一個我都很傷心,因為我與他們已經建立了感情,特別是那些小孩,所以我更留意著他們。
因為冬天難過所以我們都擠在一個屋裡睡,這樣能省些柴火,靠著也能暖和一些。
某天夜裡,二丫挪到我身邊說冷,我將她抱到懷裡。
她不冷,一點都不冷,渾身都是燙的,像個暖和的手爐,但她一直哆嗦著說冷。我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低聲在她耳邊說話安撫。聽說人在死前會有感覺,我想是的,因為二丫似乎感覺到了,她很不安,兩隻小手攥緊了我胸前衣衫。她在啜泣,但聽起來有氣無力。
我撫著她的後腦,低聲說:“沒事的。”
二丫氣弱地說:“叔叔,我想聽你唱曲。”
我細聲唱。大冷的天其實大家都沒睡得著,聽到聲音便都朝我們這兒看過來,但很快眼神就暗淡下去了,大家都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哭,但好不容易溼了的眼睛被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冷風一吹又幹了,到最後我都沒有落下一滴淚。
天剛矇矇亮,懷裡的小人已經冷了。我抱著她站了起來,走到屋外,挑了棵小樹將她埋在了下面,並撿了塊尖頭石在樹幹上刻下“二丫”兩個字。
這一年的冬天是我遇到過最難熬的,眼睜睜的看著人慢慢死去而無能為力,有時候我想不如我先一步死了吧,那樣就不用再被精神折磨了。但每一次當我拿出那塊觀音土的時候都會選擇放棄,能生誰願意死?那些死去的哪一個不是想再多活一天,只要一天哪怕一個時辰可能命運都不一樣了。
來年收成竟然很好,我們又這樣熬過了好些年,但那一塊觀音土我還是用一個小袋著裝著帶在身邊,它提醒著我只要堅持下來會好的。
最近一直在下雨,也對,南方的夏天本來就多雨,雖然我們這裡只是比較接近南方。
今天還打雷,在這樣的天氣裡竟然有軍隊投宿,聽老人的語氣似乎是國軍,但他還是讓我們小心些,小孩們更是被禁止走動。
這夜尚早,我睡不著,又難得清閒,便搬了把竹椅坐在屋裡剝毛豆。毛豆不是稀罕物,但是在這時候就變得很難得了,而且數量還少,剛剛才煮好,本來打算今晚給孩子們吃的,現在這情況只能是我剝好了明天再給他們吃了。
我邊剝著毛豆邊唱,胡唱一通,串了好多的戲文。
毛豆不多,但是燙,所以我剝得很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了,手邊還有一小半毛豆,我覺得風似乎越來越大了,吹得我後背一陣涼,於是下意識地回頭去看一眼。
怪不得風大,原來門開了,還有一個穿戴著斗笠蓑衣的人倚立在那裡。
這人很高,身上帶有氣勢,我敢肯定不是村裡的人,所以我被嚇到了,定定地看著他。
難道是投宿的軍隊裡的人?不是說宿在外圍的屋子嗎,怎麼就進來了?難道是想要拿吃的?
我緊張得要命,卻聽到那人輕喚了一聲。
他喚的是顧影。
顧影自是我了。
我疑惑地問:“你是誰?”
他摘下斗笠,說:“我是杜道周。”
他的人已經走近,我仔細地看了看他,努力回憶。
然後我笑道:“是你。”
可能我已經不記得杜道周是什麼樣兒了,但是那樣的眉眼我卻記憶深刻。那像足了杜大少的眉眼,曾經與我溫柔相看多年的眉眼,我又怎會忘了?
我又說:“你如願當上軍官了。”長相可能不清晰了,但事兒還是記得的。
他似乎有些激動,抱了我一下,說:“我回去過,但你已經不在了。”
我搬了張長條凳給他,自己也坐回原處,邊剝著剩下的毛豆邊說:“戲班倒了過不下去只好離開。”
其中辛酸也不是隻言片語能夠說盡,我便不說了。
我想杜道周是懂的,所以他沒有追問,只是沉默了一會然後幫著我剝剩下的一點毛豆。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