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人身上永遠不曾具備的,太多太多人戴著面具而活,也只有景初一個人,敢這樣毫不掩飾自己真實的內心情緒。
這樣的真誠實在難能可貴,太多人輸就輸在不敢像景初一樣活得如此誠實。
不過錢開在這一刻覺得自己還是蠻幸運的:在過去那麼多年中,他隨時隨地都可能因為一個調遣離開,似乎所有人也都習慣他居無定所的生活狀態。唯獨這一次,竟然有人捨不得他離開。
錢開這樣想著,原本沒那麼傷感的離別青情景忽然變得感傷起來。
然而他只是笑著揉揉景初的腦袋,從表情上很難看出他有半點的傷感情緒,說:“阿初,好好保重自己。”
說完錢開立馬轉身,沒有任何遲疑,抬腳就往醫院外走。
儘管只有短短一個多月,但他會永遠記得景初這個暖人心肺的孩子。可他已經不能繼續守護在他們身邊了,他不得不離開。
很多年後景初都記得那天錢開在醫院與他告別的場景:長得彷彿沒有盡頭的醫院走廊,靜寂而毫無人煙,天花板上明亮的白熾燈空蕩蕩地照射在光潔的地板上。錢開慢慢地朝走廊盡頭走去,對方投在地上的影子很淡很淡,那樣空寂無人的走廊和形單影隻的身影,終究離他越來越遠。
那是景初最後一次看見錢開,在這幾年之後景初有一天忽然聽說錢開留在加拿大不再回來。他們再也沒有任何聯絡。但景初相信錢開應該是在加拿大找到了屬於他自己的幸福——像錢開這樣好的人,本應該得到幸福。
故事隨著錢開的離開而告一半段落。
轉眼間便過了大半個月。
這半個月來景向晚一直在醫院休養,甚至連辭職信都是景初幫忙送到景向晚所在的單位的。景初送辭職信的時候簡白就陪在身邊,單位領導一看簡白,心說他以前怎麼不知道原來景向晚竟然有簡白這個靠山呢。可惜還沒來得及拍馬屁就不得不放人,領導覺得有些可惜,但在簡白眼皮下還是二話不說立馬放人。
而潘顯則放下手頭上所有事務,衣帶不解地在病房照顧景向晚。
景向晚最初的三天對外界沒有多少反應,後來情緒逐漸穩定下來,慢慢地恢復平靜,發現潘顯在醫院陪著,也曾要求潘顯離開,不過發現他無論怎麼諷刺潘顯這個男人就跟牛皮糖一樣怎麼趕都趕不走,後來也就放棄了。
而景初起初亦覺得很彆扭,但看到潘顯盡心盡力地照顧自家爹,又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自己,便發現什麼惡毒的話都說不出口。他從來不打笑臉人。
再後來也就習慣了潘顯這個樣子,甚至往醫院送飯菜的時候還能不鹹不淡地跟潘顯聊上兩句。
景初自問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經過這半個月,他覺得已經不好再阻止自家爹的任何決定了。儘管心裡面很彆扭,但有一天趁所有人都不在的時候,他小聲對景向晚說:
“爸,你要是要是有一天跟我乾爹在一塊兒了,我不會阻止你們的。”
景向晚很久都沒有回答景初。
後來景初還瞞著所有人偷偷去找黎金,他想畢竟對方是自己親生的娘,再怎樣惱恨這半個月過去了,無論什麼氣也該消了。
然而他家門口等了一整天,為了儘可能博取同情,甚至厚著臉皮直跪在外婆家大門口。路過的都是樓上樓下的鄰里,大家都是彼此認識的,可這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上來勸景初,甚至他們當面對景初指指點點,然後又像躲避瘟疫一樣很快地離開。
後來大舅覺得丟不起這個人,毫無商量餘地地把景初趕出小區。曾經親厚慈善的親人,轉眼間也可以這樣薄涼刻毒。
景初不甘心,便繼續在小區外繼續等。他一直以為自家娘是那種嘴硬心軟的人,即便真的在當時很生他的氣,事後也能夠選擇原諒。至少,他認為黎金不會像他的大舅一樣不願意認他。
然而他在小區門口的保安亭跟保安們蹭地方一直等到傍晚,就在他準備放棄剛要離開的那一刻,忽然看到小區外穩穩停了一輛銀色賓士。他忽然有了一種預感,黎金就在這輛車上。
果然,不一會兒,黎金便從車上下來。跟著她一起下車的還有一個大約五六十歲西裝革履的老男人,這個男人看起來頗為精明強幹,彷彿是一個成功的中年男士。
男人繞過車頭來到黎金身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禮盒送給她,然後他們擁抱告別。
景初剎那間手腳僵硬,就跟一塊木頭一樣杵在原地。他直覺應該躲開,否則彼此見面只能大家尷尬。
可黎金就像沒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