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傳三四萬人皆非也。在兩三千的烏合之眾中,封出五位二十來歲的王爺(達胞那時可能還不足二十),來管治四方各國,豈非形同兒戲!但是我輩生長於傳統中國農村之中,看慣佛道二教的什麼設壇,什麼打醮等等,就知道沒啥奇怪之可言。且看那些奇裝異服的道士和和尚,扛著招展的旌旗,什麼「十方大菩薩」、「十殿閻羅」等等,就知道這些狂熱的拜上帝教徒,所搞的也正是這一套。
不幸的是上個世紀的五十年代,滿清的氣數將盡,全國,尤其是廣西;在廣西,尤其是久經「土」、「客」械鬥磨練的「客家」農民,正蠢蠢欲動。經過洪楊這一有組織的狂熱的宗教活動,聚眾滋事,弄假成真,就造起反來了。
只追不堵和拖死官軍
太平軍盤踞永安八個月之後,廣西官軍約一萬四千人在北京三令五申之下,乃把叛軍團團圍住。面對數倍之敵,洪楊之眾便不得不突圍以自保了。據參加此次突圍的老長毛事後回憶,他們二三千人,置婦孺於全軍中段(客家婦女皆天足),青壯前後簇擁,一舉衝出重圍。既出重圍,他們前逃,清軍尾追,其情勢就變成我國曆史上所屢見不鮮的「流寇」了。
傳統流寇的作戰方式,多為裹脅農民,鑽隙流竄,飄忽如疾風暴雨;其鋒不可擋。攖其鋒者,無不粉身碎骨。因此官軍追剿亦有一套不成文法。他們照例是以鄰為壑,只追不堵。堵則自取滅亡,有百害無一利;追則可以趁火打劫,隨地報功請賞,有百利無一弊。正面官軍如躲避不了,也只死守城池和險要,或旁敲側擊,絕不正面堵截。在這一公式之下,則流寇一起,便滾起雪球,如入無人之境。尾追官軍也就養寇自重,呼嘯相從,絕不放鬆。好在中國太大,大家都可無限制的玩其走馬燈。所以黃巢、張獻忠等起義時,都有「拖死官軍」之名言;官軍亦樂得被拖死而不疲也。提督向榮的不斷升遷就是個好例子。
三十年代中期「朱毛赤匪」自江西瑞金突圍長征時,追逃雙方所運用的,還是這一傳統公式。追的中央軍和逃的紅軍,相距往往只是一日之程。在紅軍過境之處,指揮官軍堵剿的地方將領如湖南何鍵、廣東陳濟棠、廣西李白、雲南龍雲、四川劉湘、西北諸馬都只守不堵,赤匪過境而去,便皆大歡喜。
倒黴的是我們那位不失赤子之心的少帥張學良。他少不更事,奉命堵剿,便真的去直攖其鋒,既堵且剿。因而犯了兵家大忌,弄得丟盔卸甲,「得不到補充」而牢騷滿腹。少帥那時如已開始研究《明史》,讀一篇《張獻忠傳》,就不會吃那個大虧了。
我們歷史公式裡的「洪楊發賊」,永安突圍之後,無人敢堵。他們乃沿途裹脅(李秀成便是被裹脅者之一),直迫省會桂林。圍城一月不克,乃竄入全州,長驅入湘。湘人本好武,見新朝崛起,貧農礦工船伕會黨赴義如雲,一時聲威大振。
太平軍八月克郴州,九月迫長沙。圍城八十餘日不克,乃舍長沙,渡洞庭北上。十二月克漢陽;翌年(一八五三)一月乃攻克武昌。二月舍武昌、擄民船、挾眾七萬五千人(號稱五十萬),順流而下,克九江、安慶、蕪湖,然均不守;三月十九日乃破城攻入南京。自此太平軍佔領南京,改名天京凡十一年零三個月,乃形成太平天國在長江下游的割據之局。更在下游的鎮江、揚州則變成時得時失的外圍據點。
「小天堂」中不能自拔
洪楊自永安突圍至奠都天京為時尚不足一年;其行動之快、發展之速,不在七十年後國民黨北伐之下。然國民黨之北伐是先有「革命根據地」的兩廣,然後才誓師北伐的有計劃的政治擴張。洪楊北竄則是佔一城丟一城的流寇行為。所以國民黨於一九二七年奠都南京時已佔有半壁河山;而洪楊奠都南京時,只有南京、鎮江、揚州孤城三座而已。
洪楊如真是英雄人物,則應並此三城而舍之,傾巢北上。以他們那時的氣勢,要一鼓作氣打下北京是絕無問題的。因為此時北京已風聲鶴唳,貴族重臣家族逃亡一空。咸豐皇帝亦已準備遷都熱河,而太平義師,朝氣正盛,弱點未露。全國人民與各路英雄均仰望旌旄以解倒懸,神州正可傳檄而定。誰知洪秀全基本上只是個瓊斯型的教主,只管「天情」,不諳「世事」,而太平軍實際總指揮楊秀清,則是一隻狗熊。富貴對他來的太快了。四年前還只是一個赤貧的燒炭工,如今叱吒風雲,錦衣玉食,做了「東王九千歲」,一頭栽入六朝金粉裡去,他就不能自拔了。
對這群來自落後地區的貧下中農來說,那個三月江南、六朝金粉的小天堂,真是「得此已足」,再也不想離開了。想想那「燕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