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沙漠之地」;直隸是「罪隸之省」(這都是天王詔書上的話),北上爭雄的勁頭也就完全消失了。
太平流寇既然不想傾巢而出,尾追而來的欽差大臣向榮的官軍,也就於南京東郊的孝陵衛,自建其江南大營;另一欽差琦善,也於揚州郊外建其江北大營。兩兩對峙,彼此慢慢扯皮,就勝負難分了。
*一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脫稿於紐約
原載於臺北《傳記文學》第五十七卷第六期
三、預言書中的蔣毛與洪楊
最近從香港傳來的大陸故事說,新任國家元首江澤民對中國古老的預言書《推背圖》,發生了興趣。此一傳聞可能是好事者所捏造。但是縱使實有其事,也不值得大驚小怪。試問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乃至我們的蔣總統、毛主席——我國曆來的統治者有那個不相信讖緯之學和子平之術?基督教徒的孫中山先生也曾說過他與佛有緣。孫公說這句話的背景也曾有一大堆類似「啟示」(Vision)的故事呢!連絕對相信神滅論的胡適,不也說過「麻將裡頭有鬼」?僅供四人合玩的麻將裡頭都有鬼;那麼共有十萬萬人合玩的大麻將裡頭,怎能沒有鬼?!我們的歷朝統治者,包括最近的江主席,想在這場大麻將裡,找點鬼言鬼語,有什麼稀罕呢?!朋友,江公今日雖然位尊九五,貴不可言,他這個交大畢業的工程師之為「人」,事實上與足下和我,也差不了太多。興致好的時候,談談《推背圖》,聊聊《燒餅歌》,算不得什麼「提倡迷信」也。——茶餘酒後,我們談得,他談不得?只是我們談後直如清風過耳;江公談後,就要變成小道訊息罷了。
其實「迷信」這種東西,原是社會里一個少不掉的「體制」(institution)。——夢露姑娘的棒球明星丈夫迪瑪吉說,他和夢露結婚,不是跟一個女人結婚而是和一個「體制」結婚,正是此意;而迷信這個體制在中國政治上所發生的影響,可不在女人(美女)這個體制所發生的影響之下啊!清末的太平天王,慈禧太后,和民初的洪憲皇帝,都是他最大的受害者。——他們受害了,我們老百姓才跟著倒黴。
「九十九先生」的謎底
可是「預言書」這宗迷信是在世界任何文化中都存在的。每每都有奇驗。古朝鮮即有一宗預言說:釜山這個東海小漁村,在某個時代要為該國首都。近百年來那個韓民相信呢?誰知一九五○年韓戰爆發,李承晚大統領敗退南下,據釜山為反攻基地。它一夕之間就變成國都了。
我國的預言書《燒餅歌》,就更古怪了。這個《燒餅歌》自明代唱到清末,一般都覺得它很靈驗。可是我們民國時代的新青年,卻有理由的斥之為「事後偽作」。然事有蹊蹺,它在我們及身經歷的民國時代,卻也唱出些什麼「手執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方罷休」來。
試問「九十九」這位老兄是誰呢?在抗戰中重印於重慶的《燒餅歌》,即有注者解釋為「一位姓白的」。蓋九十九便是一百少一也,這冊重慶版是筆者親自看過的。這一破解當時對那位名重國際的桂系大將,小諸葛白崇禧將軍,乃至他整個桂系的政治前途,是禍是福,真很難說。
不過在一九四九年以後,中國歷史已證明白崇禧、李宗仁都無此福分,至多做個配角。當時亦有人解之為蔣「中正」、「介石」先生。因為蔣公這兩個名字也各有九筆。合起來也正是「九九」先生也。這可算是「驗」了。可是後來歷史證明,仍然只是「一部分正確」(Partly correct);還有人比他老人家更為正確呢!——原來「九十九先生」也叫「二十八畫生」。二十八者九加十加九(9+10+9=28)等於二十八之謂也。
「二十八畫生」原是毛澤東當學生時在長沙辦《湘江評論》的筆名;也是他向《新青年》投稿時的筆名。因為毛澤東三個繁體字加起來,共有二十八畫,故名。
這一來,「九十九先生」由蔣、毛兩位民族英雄平分之,也倒是很公平的。可是他二人今日如相逢地下,再攜手來搞個「國共第三次合作」,毛如要多佔點便宜,蔣恐怕也無法拒絕。因為毛公還多兩三個「九十九」為蔣公所無。
原來在一九四九年秋季,中共在北京升旗建國時,據說毛公的風水先生勸他選一個「大日子」遷入中南海,毛就選了個九月九日。這個「據說」可能是損毛的人附會的。毛或無此意,但是縱使是附會,或風水先生拍馬屁,可是毛公最後去見馬克思的日子,別人就不能拍馬屁;他自己也無法選擇的了。——毛公死於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也算是個巧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