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覺得自己回答得太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願意與人分享那個地方。
“可是——你怎麼發現的?”他問道。
“島太小了”,她回答說,“藏不了秘密。”
“別那麼肯定。”
接下來的整個上午,他們都在一起幹活,檢視鳥蛋。她把細繩拴在樁上,在泥地裡圍出一塊方地,再用篩網把泥土打理了一遍,然後對照一本手冊對鳥蛋進行鑑別,最後把它們擺在一張白布上。旁邊的休則在日誌上作記錄。工作過程中,他們很少說話——像一對老夫婦,他默不作聲地在屋後園子裡忙來忙去。太陽越來越熱了,像一片火直撲而下。汗水使得他的軀體非常光滑。他用拇指在腰間一搔,就留下一路溼漉漉的泥土的痕跡。貝絲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又背對著他蹲了下去。她的短褲褲腰繃開,他能看見汗水順著她的背溝流了下去。在火一般的太陽下,他聽到血液在腦中汩汩地流淌。
午飯後,他們出發了。奈傑爾呆在他的帳篷裡做清潔。他曾做了一個用電池帶動的小風扇。他把收音機調到英國的BBC電臺——收音機裡播放著恐怖主義、政治和非洲的艾滋病等新聞——好似來自另一個世界。
海鷗循著熱氣流在頭頂飛翔——在這死寂的下午,除了熱氣流,好像就沒什麼在動的了。他們走過那兩塊巨石,來到懸崖邊。他攀著巖壁往下爬,她雙手叉腰站在上面仔細地看著他手腳的位置,然後也跟著下來。她攀著同樣落手落腳的小坑,在他正上方5英尺的位置。足足用了好多分鐘才到達那個岩石架,他以前從沒注意到爬下去竟然這樣費勁。
下來後,她靠著岩石坐在他旁邊,抹了抹額上的頭髮,笑了。
“在上面時,我差點打退堂鼓了。”她說。他知道她是說著玩的。
她俯身看了一眼高高的絕壁下的大海,然後坐回身,挑起眉毛,裝出一副驚嚇的樣子。現在正是滿潮時刻,浪頭湧上礁石鑽到懸崖底下就不見了。一秒鐘後,潮水又直端端衝出來。整個小島就像是一個抽水艙。洋流湍急的遠處,浪波相激,爆裂成一頂頂白色的帽子。
“這就是你躲避現實的地方了?”她說。
“是的。”
“我能理解——嘈雜,汙穢,還有人太多。”
“只有奈傑爾。”
她瞟了他一眼,微微皺了一下眉。
他們談論小島,研究,然後第一次談到私人話題。他問起她的情況——以及她來島上的原因。她盤腿坐著,雙肘撐在大腿內側。
“我……”她的話像猜謎語一樣。“想想該從哪兒開始呢?”她向他講起在美國中西部地區成長的經歷。開始時她非常喜歡那裡,但上學後,她逐漸感到自己越來越不適應那個地方,自己就像是一個被社會遺棄了的人。最後,她去了哈佛,也是她們班上惟一一個上哈佛的學生。畢業後,她又到劍橋攻讀進化生物學研究生學位,然後在倫敦工作了一段時間。但她煩厭了那裡的生活,於是報名參加了這個專案。如今,不知不覺地,就已經是“奔三”的人了。
“我感覺自己有點陷入了絕境”,她說,“所以我來到這兒,真的,想安安靜靜思考一下。”
“你父母呢?”
“他們還在明尼阿波利斯,都是教師。我們一直都有聯絡——至少在我到這兒之前。我們關係很親近。”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
“聽說你結過婚。”他說。
她嚇了一跳,盯著他的眼睛。“奈傑爾跟你說的。”
“是的。”
“沒錯,我結過婚,在英國。真是一個錯誤。一開始我就非常清楚。我想盡量努努力,但沒用。正如他們所說,我們湊合不到一塊兒。我們也曾有過一些快樂的時光,但卻總是夾雜著些不愉快的事兒。後來這些問題愈演愈烈,發生得也越來越頻繁。”
“奈傑爾說你丈夫有抑鬱症。”
“他話總是那麼多,是吧?”她搖了搖頭。“我丈夫的確患有抑鬱症。但我們離婚並不只是他的錯,我們都有錯。”
她凝望著大海。休看著她擱在岩石架上的手,距他的手很近。她的存在是那麼真切,幾乎使得空氣都在顫抖。
“我不該談自己談得這樣多”,她最後說,“我很遺憾奈傑爾告訴你這麼多事。”
“你說過嘛,他話很多。”
“他是這樣,但人不錯。”
她轉換了話題,問起他的童年,以及這28年來的情況。
“我想沒什麼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