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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部分

拜謝,僵持了好一會,終於還是由王有齡的長子代父行禮;蕭家驥自然也很感動,轉念想到生離幾乎等於死別,不由得熱淚盈眶,喉頭梗塞,只說得一聲∶『王大人,請保重!』扭頭就走。

踉踉蹌蹌地出了中門,只聽裡面在喊∶『請回來,請回來!』

請了蕭家驥回去,王有齡另有一件大事相托;將他的『遺疏』交了給蕭家驥∶『蕭義士!』這一次王有齡的聲音相當平靜∶『請你交付雪巖保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只聽說杭州失守,就是我畢命之日;請雪巖拿我這道遺疏,面呈江蘇薛撫臺,請他代繕出奏。這件事關乎我一生的結果,蕭義士我重重拜託了。』見他是如此肅穆鄭重的神情,蕭家驥不敢怠慢,重重地應一聲∶『是!』然後將那道遺疏的稿子折成四疊,放入貼肉小褂子的口袋中;深怕沒有放得妥當會遺失,還用手在衣服外面按了兩下。

『喔,還有句話要交代,這道遺疏請用我跟瑞將軍兩個人的銜名出奏。』王有齡又說∶『我跟瑞將軍已經約好了,一起殉節,決不獨生。』聽他侃侃而談,真有視死如歸的氣概;蕭家驥內心的敬意,掩沒了悲傷,從容拜辭,『王大人,』他說,『我決不負王大人的付託。但願這個稿子永遠存在胡先生手裡!』『但願如此!』王有齡用低微但很清晰的聲音說∶『再請你轉告雪巖,千萬不必為我傷心。』

第三章

胡雪巖豈有不傷心之理?接到王有齡的遺疏,他的眼圈就紅了;而最傷心的,則是王有齡已絕了希望。他可以想象得到,王有齡原來一心所盼的是糧船,只怕胡雪巖不能順利到達上海;到了上海辦來糧食,又怕不能衝破沿途的難關到達杭州。哪知千辛萬苦,將糧運到了,卻是可望而不可即,從此再無指望,一線希望消失,就是一線生機斷絕∶『哀莫大於心死』,王有齡的心化為成冰,有生之日,待死之時,做人到此絕境,千古所無,千古所悲。

然而胡雪巖卻不能不從無希望中去找希望,希望在這三天中發生奇蹟。這是個飄渺的希望;但就懸此飄渺的希望亦似乎不易——形勢在一夜之間險惡了;長毛一船一船在周圍盤旋,位置正在槍彈所夠不到的地方;其意何居,不言可知。

因此,護送的洋兵,已在不斷催促,早作了結。『要請他們等三天,只怕很難。』李得隆說,『派去的人沒有回來,總要有了確實資訊再說;這句話在道理上,他們就不願也沒奈何。現在家驥回來了,剛才一談杭州的情形,大家也都知道了。沒有指望的事,白白等在這裡冒極大的危險,他們不肯的。』『無論如何要他們答應。來了一趟,就此回去,於心不甘。再說,有危險也不過三天;多大的危險也冒過了,何在乎這三天?』

『那就早跟他們說明白。』李得隆說,『沙船幫看樣子也不大肯。』

『只要洋兵肯了,他們有人保護,自然沒有話說。這件事要分兩方面做,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胡雪巖說∶『請你們兩位跟聯絡的人去說∶我有兩個辦法,隨他們挑——。』胡雪巖盤算著,兩個辦法夠不夠;是不是還有第三條兼籌幷顧的路;想了半天,只有兩個辦法。

『第一個辦法,如果城裡能夠殺出一條血路,請他們幫忙打,王撫臺犒賞的兩萬銀子,我一到上海就付;另外我再送一萬。如果有陣亡受傷的,撫卹照他們的營規加一倍。這樣等過實足三晝夜,如果沒有動靜,開船到寧波,我送三千銀子。』『這算得重賞了。他們賣命也賣得過。』李得隆又問∶『不過人心不同,萬一他們不肯,非要開船不可呢?』『那就是我的第二個辦法,他們先拿我推在錢塘江裡再開船。』胡雪巖說這話時,臉色白得一絲血色都沒有;李得隆、蕭家驥悚然動容,相互看看,久久無語。

『不是我嚇他們!我從不說瞎話,如果仁義義盡他們還不肯答應,你們想想,我除死路以外,還有什麼路好走?』

由於胡雪巖不惜以身相殉的堅決態度,一方面感動了洋兵;一方面也嚇倒了洋兵,但透過聯絡官提出一個條件,要求胡雪巖說話算話,到了三天一過,不要再出花樣,拖延不走。

『「盡人事而聽天命。』胡雪巖說,『留這三天是儘儘人事而已;我亦曉得沒用的。』

話雖如此,胡雪巖卻是廢寢忘食,一心以為鴻鵠之將至,日日夜夜在船頭上凝望。江湖嗚咽,雖淹沒了他的吞聲的飲泣;但江風如剪,冬宵寒重,引發了他的劇烈的咳嗽,卻是連船艙中都聽得見的。

『胡先生,』蕭家驥勸他,『王撫臺的生死大事,都在你身上,還有府上一家,都在盼望。千金之軀,豈可以這樣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