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惜?』
晚輩而有責備之詞,情意格外殷切;胡雪巖不能不聽勸。但睡在鋪上,卻只是豎起了耳朵,偶爾聽得巡邏的洋兵一聲槍響,都要出去看了明白。
縱然度日如年,三天到底還是過去了;洋人做事,絲毫沒有通融,到了實足三晝夜屆滿,正是晚上八點鐘,卻非開船不可。
胡雪巖無奈,望北拜了幾拜,權當生奠。然後痛哭失聲而去。
到了甬江口的鎮海附近,才知道太平軍黃呈忠和範汝增,從慈溪和奉化分道進攻,寧波已經在兩天前的十一月初八失守。不過寧波有租界,有英美領事和英法軍艦;而且英美領事,已經劃定『外人居住通商區域』,正跟黃呈忠和範汝增在談判,不準太平軍侵犯。
『那怎麼辦?』胡雪巖有氣無力地說,『我們回上海?』『哪有這個道理?胡先生,你精神不好,這件事變給我來辦。』於是蕭家驥僱一隻小船,駛近一艘英國軍艦,隔船相語,軍艦上準他登船,同時見到了艦長考白脫。
他的來意要跟楊坊開在寧波的商號聯絡;要求軍艦派人護送。同時說明,有大批糧食可以接濟寧波。
這是非常受歡迎的一件事,『在「中立區」避難的華人,有七萬之多,糧食供應,成為絕大的問題;你和你的糧食來得正是時候。不過,我非常抱歉,』考白脫聳聳肩說∶『眼前我還沒有辦法達成你的意願。你是不是可以在我船是上住兩三天?』
『為什麼?』
『領事團正在跟佔領軍談判。希望佔領軍不侵犯中立區,同時應該維持市百。等談判完成,你的糧食可以公開進口;但在目前,我們需要遵守約定,不能保護任何中國人上岸。』『那末,是不是可以為我送一封信呢?』
考白脫想了想答道∶『可以你寫一封信,我請領事館代送。同時我要把這個好訊息告訴我們的領事。』蕭家驥如言照辦。考白脫的處置也異常明快,派一名低階軍官,立即坐小艇登岸送信;同時命令他去謁見英國駐寧波的領事夏福禮,報告有大批糧食運到的好訊息。
為了等待覆信,蕭家驥很想接受考白脫的邀請,在他的軍艦上住了下來但又不放心自己的船,雖說船上有數十名洋兵保護,倘或與太平軍發生衝突,麻煩甚大。如果跟考白脫要一面英國國旗一掛,倒是絕好的安全保障,卻又怕屬於美國籍華爾的部下,認為侮辱而拒絕。
左思右想,只有先回船守著再說。乃至起身告辭時,考白脫正好接到報告,知道有華爾的兵在,願意取得聯絡,請蕭家驥居間介紹。
這一來無形中解消了他的難題,喜出望外,連聲許諾。於是由軍艦上放下一條救生艇,陪著一名英國軍官回到自己船上;洋兵跟洋兵打交道的結果,華爾的部下接受了英國的建議,糧船懸掛英國國旗,置於考白脫的保護之下。
到這地步,算是真正安全了。蕭家驥自覺這場交涉辦得異常得意,興沖沖要告訴胡雪巖。到了艙裡一看,只見胡雪巖神色委頓異常,面色難看得很。
『胡先生,』他大驚問說,『你怎麼了?』
『我要病了。』
蕭家驥探手去摸他的額頭,其燙無比,『已經病了!』他說,『趕快躺下來。』
這一躺下就起不來了。燒得不斷譫語,不是喊『雪公』就是喊『娘』;病中神志不清,只記得已到了岸上,卻不知臥疾何處?有一天半夜裡醒過來,只見燈下坐著一個人,且是女人;背影苗條,似乎很熟,卻一時再也想不起來是誰?『我在做夢?』
雖是低聲自語,自也驚動了燈下的人,她旋轉身來,扭亮了洋燈;讓胡雪巖看清了她的臉——這下真的象做夢了;連喊都喊不出來!
『你,你跟阿巧好象!』
『我就是阿巧!』她抹一抹眼淚強笑著,『沒有想到是我吧?』
胡雪巖不答,強自抬起身子;力弱不勝,搖搖欲倒,阿巧趕緊上來扶住了他。
『你要做啥?是不是要茶水?』
『不是!』胡雪巖吃力地說,『我要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這是哪裡;你是不是真的阿巧?』
『是啊!我是真的阿巧。我是特為來看你的;你躺下來,有話慢慢說。』
話太多了,無從說起;其實是頭上昏昏沉沉地,連想都無從想起。胡雪巖只好躺了下來,仰臉望望帳頂,又側臉望望阿巧,先要弄清楚從得病到此刻的情形。
『人泥?』他沒頭沒腦地問。
『你是說那位蕭少爺?』阿巧答道,『他睡在外房。』在外房的蕭家驥,已經